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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藝理論論文

時間:2023-02-06 07:05:47

開篇:寫作不僅是一種記錄,更是一種創造,它讓我們能夠捕捉那些稍縱即逝的靈感,將它們永久地定格在紙上。下面是小編精心整理的12篇文藝理論論文,希望這些內容能成為您創作過程中的良師益友,陪伴您不斷探索和進步。

文藝理論論文

第1篇

1讓繪畫走進語文課堂

學生喜歡畫,就要鼓勵他們大膽去描繪,讓他們描繪自己眼中的、心中的美景:學過《秋天到》之后,美麗的秋景圖隨之誕生了;學過《春到梅花山》,一簇簇火紅的梅花便躍然紙上;學過《草原的早晨》后,一幅幅藍天白云、馬壯羊肥、碧草如茵的畫面的確令人神往;學了《三個小伙伴》,三個憨態可掬的小伙伴會成為你的知心朋友。由此,教學內容得到了很好的理解、延伸與鞏固。

2讓音樂走進語文課堂

音樂是世界性的語言,它是心靈交匯和情感共鳴撞擊出的美妙音符。愛好音樂的教師應將音樂帶進語文課堂,用音樂裝點文學殿堂。講到《海底世界》一課,可以配著理查德的鋼琴曲《水邊的阿狄麗娜》,伴著優美的旋律進行有聲有色的朗讀,使他們綺麗的海底世界充滿了神往和好奇;講到《升國旗》,教師可以先用《國歌》導入課程,營造出莊嚴的氣氛,使學生愛國之情情油然而生。

3讓表演走進語文課堂

學生先天都具有較強的表現欲望和表演天分,規規矩矩地坐著聽課,壓制了學生潛能,十分不利于學生身心健康,也會使課堂氣氛枯燥,不能夠調動學生主觀參與意識。同時我認為肢體語言的表達更能幫助學生加強對事物的理解和情感的表達。講到《小河與青草》這課時,教師可以引導學生模仿真誠的“小草”和善良的“小河”進行真誠的交流;講到《小白兔和小黑兔》,同學把兔媽媽和藹可親以及小兔的不服和神氣表演地惟妙惟肖;講到《2008,北京!》同學手拿鮮花和彩旗將申奧成功之夜欣喜若狂的沸騰場景展現的淋漓盡致。在這由同學們盡情展示才華的舞臺,若干個優秀的小演員誕生了,語文課文的內涵也隨之得到了深刻的理解。

4結語

文藝和語文是相通的,教師將音樂,繪畫,表演等藝術形式引入到語文課堂。教師希望同學們在課堂上點燃自己的激情,開拓學生的思維,我們教師可以把音樂、繪畫、表演這些文藝形式以及多媒體課件一起引入到語文教學中,給語文課堂插上藝術的翅膀,只有這樣才能使得語文課堂與文藝形式密切結合在一起,提高學生學習的積極性,活躍課堂氣氛,使學生在語文和藝術方面共同提高。

第2篇

一、直面缺憾:我們失去了什么

歷經撥亂反正、引進趨新和體系創造的步步足履,新時期的文藝基礎理論建設無疑是成就巨大并令人鼓舞的。改革開放的歷史機遇和文藝復蘇的時代大潮,為理論家的創造和理論的推進提供了適宜的精神生態和廣闊的話語空間,文藝理論的觀念更新與學科拓展贏得歷史的尊重已經是不爭的事實。然而,我們對文藝理論實績的真誠崇敬并不能抹去理論研究自身的缺憾,我們對理論走勢的欣喜也難以開釋對理論困窘的深層焦慮。對于21世紀的我國文藝理論建設來說,得到的已成為過去,而失去的卻要影響未來。于是,直面缺憾,檢視我們這些年在文藝基礎理論建設方面失去了一些什么,也許對構建文藝學當代形態更具啟迪意義。

缺憾之一:文藝基本理論研究的邊緣化,讓我們失去了聚焦文論本體的自信。市場經濟帶來的社會轉型和商品大潮對人們價值觀念的巨大沖擊,使文學藝術及其理論一道被置身于一個告別和進入、解體與建構的動蕩時期。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文藝失去轟動效應,經濟的“熱”和文藝的“冷”形成鮮明的反差,以致出現精神審美功利與物質實用功利的悖反,作品的藝術價值與衡量作品的經濟杠桿之間的反差和藝術消費中“曲高和寡”與“媚俗獲眾”的錯位,文學日漸偏離“社會代言”和“文化主打”的中心位置,文學和文學理論的“邊緣化”即由此而生。在文藝理論領域,其邊緣化不僅表現在這些年來的文藝研究遠不如經濟學、法學、政治學、社會學、管理學等社會科學的理論研究那般紅火和搶眼,還在于文學理論的“研究”本身也被置于邊緣化處境。譬如,文學理論研究隊伍的邊緣化——理論研究人才流失,甘坐“冷板凳”的學者越來越少;文學基本理論研究的邊緣化——扎扎實實從學理本體和基本問題上做“功夫學問”的人在分化和銳減,而趕時髦、求新潮、扮“黑馬”、標新立異走“捷徑”的投機學人越來越多;還有文學理論研究學科目標的邊緣化——即以所謂應用研究、交叉研究、跨學科研究來替代基礎原理研究。例如,這些年把文藝原理“美學化”“文化學化”“社會學化”,乃至于“哲學化”或“科學化”的研究成果十分普遍,并且常常得到人們的認可和夸贊。這里潛藏著的危機在于:有些研究在將文藝理論打了一陣跨學科“球”后,理論自身的原理性難題并未得到有效地解決;相反,簡單地把文論問題做“美學化”或“文化學化”處理,喪失的卻是對文藝理論學科本身獨特而系統地把握能力和聚焦文論文體的自信。

缺憾之二:文藝基本理論研究的認同化,使我們失去了原創和超越的勇氣。如果說邊緣化錯位使我們的求異思維找錯了坐標,那么,守成的惰性心理則常常使我們的理論研究被求同思維所困擾。在文藝理論研究領域,許多研究者習慣于將自己的思維支點依托于前人的某種理論范式上,以“本本”“經典”“權威”為依歸,以讀解、引征或推崇、效仿來代替理論創新和學術超越。這有三種表現:一是向馬列文論認同。諸如從經典著作中找到哲學認識論、意識形態論或藝術生產論等論述,于是也就有了自己的持論根據和學理體系。二是向現當代的西方文論認同。從俄國形式主義、法國結構主義、英美新批評到存在主義、現象學、精神分析理論,從語義學、符號學到解釋學、接受美學,乃至于現代主義、后現代主義、新歷史主義、女權主義、文化多元主義、后殖民理論、西方等等,都被一些人風車似的玩過,都曾被持論者認同為先鋒理論的界碑和方法論武器。三是向中國本土的文論傳統認同。博大精深的古代文論寶庫和“五四”以來的現代文論遺產不僅成為一些理論研究的出發點和歸結點,而且成為一些研究者的學術精神原鄉。

這些理論認同并非毫無意義,比如,向馬列文論的認同使我們有了主流意識,向外國文論認同使我們找到了參照坐標,而向中國古代文論認同則使我們擁有了理論的民族本根。問題在于,正如有學者指出的,一味地理論認同,極易造成對文學基礎理論不是“接著說”而是“照著說”,不是“說自己”而是“說別人”,不是消化式吸收而是囫圇吞棗或照抄照搬。結果便是理論研究的陳舊、重復、學舌和玄虛,理論建設變成了“述而不作”的八股老調、中外文論的“元件組裝”或前人觀點的“穿靴戴帽”,從而削弱和消解了研究者的原創意識和理論成果的超越價值。

缺憾之三:文藝基本理論研究的功利化,使我們失去了思想和方法論的支撐。“功利學術”的泛濫正侵害著理論研究的健康肌體。走近時下的學術圈,你不難發現,為晉升專業技術職稱而進行理論研究、為完成科研指標而從事科研活動、為編寫教材、完成叢書出版計劃而寫書的不乏其人,更不用說“著書只為稻粱謀”的“編書”了。許多人把精力放在爭課題、報大獎、拜名家、找路子等“學外工夫”上,希圖靠虛名浮利盡快揚名立腕,而對學問本身關注不多或思考不深。功利化學術在研究對象和治學方式上通常表現為:第一,輕基礎理論研究重應用研究。因為基礎理論研究需要耐得住寂寞,對治學的基本功要求更高,而應用研究諸如介入熱點、評品時尚、點擊流行文化、追蹤偶像明星等,做起來投入少,見效快,事半功倍又名利雙收。第二,用浮躁和炒作代替沉思與創造。文壇的心浮氣躁常常滋生出一個個泡沫學術和商業化炒作,傳統的“求道之思”或“授藝之學”已被演繹成“賣點秀”或“包裝術”,罵名人、唱反調、游走傳媒、吸引“娛記”,論題驚世駭俗、開口語驚四座,是其慣用的操作方式。第三,重體系搭建輕問題研究。這些年國內出版的不下幾十種文學原理教材以及眾多學術專著,已經構建出許許多多相同或不同的文論形態和體系,如文藝反映論體系、文藝認識論體系、文藝意識形態論體系、文藝生產論體系、文藝主體論體系、文藝心理學體系、文藝符號論體系、文藝系統論體系等等,無疑它們從總體上推進了文藝理論建設。這些理論體系中,有些是具有創造性的或有具創造性的成分,但確有不少是陳陳相因的。科學的理論體系是建立在對每一個基礎理論問題深入思辨和科學解答基礎之上的,如果僅有體系空殼而沒有思想新創,疑難問題并沒有得到很好解決,那么所謂的“體系”也不過是空中樓閣,對推進文藝理論的實際進展和建構文藝學當代形態是無濟于事的。缺乏學理創新而忙于搭建體系,是功利化學術的反映,也是文藝基礎理論研究失去思想和方法論支撐的表現。

二、認準坐標:我們選擇什么

當歷史把文藝理論研究帶入21世紀的時候,時代迫使我們對建設什么樣的文論范式以及怎樣建設這種范式作出自己的選擇,開放的理論背景又為我們提供了各種選擇的可能性。時至今日,至少有4個層面的觀念坐標需要我們去認真面對、認知和選擇。

從縱向上講,我們正面對“傳統與未來”的價值選擇。建設新世紀的文藝理論需要我們把目光投向過去,開鑿自己腳下的理論巖層,批判地繼承古代文藝理論遺產,吸納文論傳統的豐富營養;同時,文藝理論的發展又不可為傳統所累,背負沉重的包袱前行,或囿于舊有模式而駐足,而應該面向現實發展,關注時代進步,把目光投向未來,開辟文藝理論建設的新境界。

從橫向上說,我們要面對“自律與他律”的價值選擇。文藝理論建設應該保持自己的民族特色,秉承民族的文論血脈和人文精神,重新鍍亮自己的理論個性,以理論的民族性來贏得理論價值的世界性;同時,在這個日益全球化的時代,我們又需要廣擷博采人類一切優秀的理論質素來滋補我們的文論肌體,以開放的心態接納外民族文論的“橄欖枝”作為我們理論建構的借鑒,任何封閉意識和“國粹”心態都將和信息時代的歷史潮流格格不入。這種“中化”和“西學”或“中體”與“西用”的關系,構成了一個自律和他律的觀念悖論。

從理論范式上看,我們正面對文藝理論的“經典形態”“傳統形態”與“當代形態”的價值選擇。“經典形態”是指文藝理論創始人及其經典作家的理論思想,它們通常代表著文藝理論的主導思想、基本觀點和權威話語模式,具有學理的典范性和觀念的規范性。“傳統形態”是指“五四”以后、特別是建國以來發展和積累起來的習見理論模式,它們是以文藝理論教材及專著式成果所形成的、被多數人認可的文論形態,具有理論范式的約定俗成性以及價值取向的慣性和思維定勢的惰性。“當代形態”則是正在創造和發展中的文藝理論,這種文論正面臨多方面的挑戰。例如,全球化浪潮和世界經濟的一體化會給它帶來異域文論、甚至是殖民文化的滲透與擠壓,高科技的迅速興起形成文藝存在方式和媒介形式的變異,還有大眾審美文藝、特別是影視藝術、網絡藝術和“快餐文化”形成的文藝本體變遷和觀念革命的新選擇等,它們使得文藝學的當代形態常常要在“適應”與“定位”的不斷碰撞中,不得不作出無以選擇的選擇。

最后,還有理論特色的價值取向問題。面向21世紀的文藝基礎理論應該是有中國特色的、切合新世紀文藝發展實際的理論。而“中國特色”是一種什么樣的特色呢?這里可以有不同的理解。例如,可以是指中國古代文藝學傳統所鑄就的“中國特色”,這應該是中國特色的根基和“底色”;可以是“五四”新文學以來中國現當代文學理論在其構建過程中所表現出來的中國特色,這是我們所依托的現實理論背景和學理延續的“接口”;還可以指文藝思想在中國傳播、接受、發展、變異以來所顯示出的“中國特色”,即“馬列文論中國化”過程中所形成的特色,這是“中國特色”的指導思想[1]。這3種“中國特色”是相互關聯、相互影響和相互制約的,尤其是后2個層次,從某種意義上說是齊頭并進、此消彼長的。3個層面在各自發展中所表現出的“中國特色”都應當納入我們所要建構的文藝理論形態中,問題只在于如何把握和選擇它們。

以上4個坐標的立體交叉與相互滲透,把當前文藝基礎理論研究的觀念困境推到了學科建設的前沿,而對之作出怎樣的選擇將直接影響文藝理論的未來。當然,認準這幾個坐標并不難,從理論上找出自己的選擇維度也容易做到,但要從實踐上讓理論選擇的自我意識變成理論創造的有效成果,也許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三、構建學理:我們應該做什么

首先是要回到基礎理論本體,以“元問題”研究來啟動文藝學當代形態構建。

文藝理論的發展取決于文藝基礎理論研究的突破,取決于基礎理論問題的局部突破帶動學理的整體建構。因而,當前的文論研究應該倡導回歸本體,而不是解決;回到問題,而不是制造概念或急于搭建體系;回到起點、找準支點以解決基礎理論命題,而不是凌空蹈虛或避坑落井。美國學者拉夫爾·科恩(RalphCohen)在《文學理論的未來》中談到:“人們正處在文學理論實踐的急劇變化的過程中,人們需要了解,為什么形式主義、文學史、文學語言、讀者、作者以及文學標準公認的文學觀點開始受到質疑,得到了修正或被取而代之……人們認識到原有理論中哪些部分仍在持續,哪些業已廢棄,就需要檢驗文學轉變的過程本身。”[2](1)這些話對當前中國的文藝理論建設也是適應的,而我們檢驗文學轉變過程所得出的教訓之一便是要關注理論本體中的“元問題”,即“文學是什么”“文學寫什么”“文學怎么寫”“文學寫成什么”“文學有什么用”等,并據此來深入探討文學的本體論、客體論、主體論、文本論、價值論等“元問題”[3],從這些“元問題”出發延伸出一個個“問題元”。通過這樣回到最基本的范疇,抓住最基本的問題,靠理論本身的邏輯產生理論的張力,才會帶來學理推進的思想動能,并產生新的理論生長點。要達到這一理論目標,就需要確立文論本位意識,排除邊緣心態;確立基礎研究意識,排除功利心態;確立理論原創意識,排除認同心態。從范疇概念到觀念觀點,從思辨方式到思想體系,都采取“問題化”的研究眼光,本體論的研究角度,“推進性”的研究態度,從而一步步構建出具有原創性和方法論支撐的文藝學當代形態。

其次是面向未來,實現“一體兩翼”的綜合創新。

文藝理論的發展是一個動態的、歷史的過程,它是在依托歷史、立足現實、面向未來的不斷拓展中,把對真理的無限追求變成無限的追求,最終使追求本身變成無限的過程。21世紀的文藝基礎理論建設就是這樣的一個無限追求的歷史過程,而“一體兩翼”的綜合創新,正是實現這一過程的基本途徑。

“一體兩翼”的“一體”,是指文藝理論研究要以新世紀的社會現實和文藝現狀為“體”,就是讓文論建設立足于中國現實文藝發展的實際,貼近實踐,實事求是,回應現實的需求,矚目變遷中的世界,讓理論品格體現出鮮明的現實感和時代精神。“兩翼”是指文藝理論的民族傳統和外來精良。對于中國古代的文藝理論,主要是吸納它的人文精神,并實現古論范式的現代轉換。如古代文論在文藝家與現實關系上的“交感”說(心物交感、天人合一),在文藝家與文藝關系上的“言志”說(詩言志、詩緣情),在創作與作品關系上的“意境”論(意象、興味、性靈、境界),在作品與現實關系上的“教化”說(詩教、諷喻美刺、有補于世、有為而作)等,都是富含人文內蘊和價值理性的文論傳統,一旦將其轉換為現代文論的有機成分與合理血脈,不僅會使新的理論建設底蘊充盈,而且還可以使古代文論在21世紀煥發新的活力。外國文藝理論對于我們的意義在于“棄其蹄毛,留其精粹”,洋為中用,一方面要將外來文論的理論質素與中國的文藝現狀和理論傳統結合起來,實現對其營養素的消化式吸收,另一方面要把握好“同化”與“順應”的辯證關系,實現文藝理論的跨文化對話和中外互補。

所謂“綜合創新”,即運用辯證思維的研究方法,對以往的文藝理論形態進行辯證地分析和綜合,讓它們根據現實的需要融合為一,鑄就一種面向21世紀的新的文藝理論體系框架。它要求我們通過對文藝理論的古典形態與現代形態、經典形態與新創形態的重新審視、辨識、轉化和吸收,找到同歷史走向和時代精神相符合的思想線索,形成對當代學理本位的思想支撐、對學術立場的重新定位和研究方法的重新選擇。在這里,“綜合”是創新的手段,“創新”是綜合的目標。研究者應該以傳統為鑒,以創新為本,光大中國既有的卓越的文藝思想品格,同時采納外來文論有價值的豐厚資源,發揚中國文論注重整體性、蘊藉性、穎悟性的辯證思維傳統和西方文論重邏輯思辨和求新求異的原創意識,而克服中國傳統文論“圓而神”的和諧有余、“方以智”的鋒角不足的治學缺陷,以及西方文論科學精神與人文精神、思想承繼與觀念變異“二元對立”的認知模式,從而創造出既把握宏觀又剖析微觀,既跨學科融通又中外互補,既有學派對話又回應現實問題,既總結過去又指向未來……這樣一種由范疇、觀念、命題和思想體系一以貫之的、具有原創性又具有科學的思想與方法論支撐的文藝基礎理論體系。

另外,在理論視野上,要關注全球化、高科技和大眾審美文化對文藝基礎理論建設的生態滋養。

世界經濟一體化和信息化革命帶來的全球化浪潮,使我國的文藝理論建設一方面受到文化霸權和文化殖民的擠壓,另一方面也為跨文化的溝通與對話提供了新的機遇。我們從中所得到的應該是更廣闊的思維視野、更豐贍的學術資源和更具價值的理論參照。例如,20世紀的西方文論在上半期是從歷史走向語言,從內容走向形式;但是,如希利斯·米勒所說:“事實上,從1979年以來,文學研究的興趣已發生大規模的轉移:從對文學作修辭學式的內部研究,轉為研究文學的‘外部的’聯系,確定它在心理學、歷史或社會學背景中的位置。換言之,文學研究的興趣已由解讀(即集中注意研究語言本身及其性質和能力)轉移到各種形式的闡釋解釋上(即注意語言同上帝、自然、社會、歷史等被看做是語言之外的事物的關系)。”[2](122)當近20年來的西方文論從語言返回歷史、從形式返回內容的時候,我國的文藝理論卻走了一條幾乎是與之完全相反的發展道路,這對于長期陷入“內部研究”與“外部研究”、人文精神與科學精神二元對立困境中的我國當代文論建設來說,不是頗具警示和借鑒意義么?

高科技和大眾審美文化的嬗變更是新世紀學理建構不得不認真面對的重要課題。當新技術革命悄然走進我們生活的時候,它所帶來的不僅有物質生活的高效和便捷、精神生活的新奇與變異,還有文藝基礎理論研究的新問題和新挑戰。例如,電子媒介、網絡文學和視聽藝術的崛起,造成了語言藝術日漸被音像藝術所取代,藝術樣式由單媒介向多媒介延伸,以及文藝傳播方式由“硬載體”向網絡“軟載體”轉變,由此造成了文藝存在方式,文藝功能方式,文藝創作、傳播、欣賞方式,文藝使用媒介和操作工具,文藝價值取向和社會影響力等諸多方面的變化,以及現代科技手段帶來的文藝研究方法——諸如信息通訊技術、信息存儲檢索技術和人工智能系統用于文藝研究所形成方法和手段的革命。同時,由科技進步引發的大眾審美文化變遷,正使得“快餐文化”“準藝術”和“視聽消費”一步步擠占高雅藝術、純文學和精英文化的市場份額。這時候,文藝基礎理論建設需要的不僅是搭建一個寬待時尚、兼容先鋒、多元并存、自然甄陶、自由競爭的理論環境平臺,更需要在思維方式、概念范疇、理論觀點、思想體系和學理模式等總體構架上,認準自己的發展坐標,由理論新變達成學理創新,構筑出知識經濟時代的文藝基礎理論新體系。這里我想引用希利斯·米勒在論及文學理論的未來時所說的一段話來描述我們所面對的這種文藝研究現狀:“文學研究的時代已經過去,但是,它會繼續存在,就像它一如既往的那樣,作為理性盛宴上一個使人難堪、或者令人警醒的游蕩的魂靈。不管我們設立怎樣新的研究系所布局,也不管我們棲居在一個怎樣新的電信王國,文學,作為幸存者,仍然急需我們去‘研究’,就是在這里,現在。”[4]

【參考文獻】

[1]董學文.文藝學當代形態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

[2]拉夫爾·科恩.文學理論的未來[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3.

第3篇

1980年全國首屆美學會議上胡經之提出“文藝美學”,2001年國家教育部在山東人學設重點研究基地“文藝美學研究中心”,20多年來,文藝美學己成為中國1980年代以來文化演進中的一種“重要”的理論話語、一種“認真”的學術建構、一種“復雜”的文化現象。對文藝美學,應怎樣看待和定位,論說甚多,公案末了,但以上三個方面不由讓我想起了三個――也許不很恰當的詞――絕、怪、玄。

一、作為一種理論話語的文藝美學

文藝美學一詞由胡經之作為理論概念提出,但其背后是北京大學的整個美學和文藝學的學術傾向,朱光潛認為美學是藝術理論,哲學系美學研究團隊,揚辛、葉朗、閻國忠等都認為,美學是以藝術為中心的北京人學的美學叢書以“文藝美學叢書”為名,叢書自1980年代初出現到現在,有近20余種。中國文藝學的重鎮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所文藝理論室,老資格的學術帶頭人錢中文和杜書瀛,都是文藝美學的支持者和論述者,前者的《文藝美學:文藝科學新的增長點)) (2001)后者的《文藝美學原理》(1992)集中地表達了對文藝美學的理論思考中國文藝學的另一重鎮北京師范人學中文系文藝理論室占據了文藝理論的教學主流,以童慶炳為首的理論團隊編寫的種種文藝理論,認為文學首先是審美意識形態,實際上是把文藝美學作為文藝理論的核心山東人學拿下了文藝美學基地,其學術帶頭人曾繁仁和譚好哲當然以文藝美學為已任,前者寫了《中國文藝美學學科的產生及其發展》(2001},后者著有《論文藝美學的學科交義性與綜合性》(2001)文藝美學的光芒不但在上述的中心閃耀,而四射向全國的要津中國藝術研究院王朝聞主編了“藝術美學叢書”由多家出版社分出了10余種,遼寧大學土向峰主編有《文藝美學辭典》(1987},四川大學王士德有《文藝美學論集》(1985),浙江大學王元驤寫了《文藝美學之我見》(2001)……以上是改革開放以來就一直活躍在文學理論界的一代,改革開放后畢業的新一代學人,如王一川、王岳川、陳炎、土德勝、姚文放等,都是文藝美學話語的參與者和者。文藝美學不但在文學理論圈中熱熱鬧鬧,而且向相關領域播散:于是有了中國古代的文藝美學(如張少康《古典文藝美學論稿》1988,皮朝綱《中國古代文藝美學概》1986),西方的文藝美學(如馮憲光《西方文藝美學思想》1988],馬列的文藝美學(如劉文斌《文藝美學研究》1996,董學文編著《的文藝美學活動》(1995)……以上這些學人為代表的言說,構成了一個龐大的關于文藝美學的理論話語。最令人感興趣的是,這樣的人物,這樣的著述,在這樣的一個時間長度和空間范圍里,仍然沒有一對文藝美學有一個相對穩定的理論界說,也沒有使文藝美學在學術的機構化中得到邏輯一致的表述。正如土德勝的論文標題所揭示的:《文藝美學:定位的困難及其問題》 (2000)這不由得使人感到,在文藝美學的理論話語里,糾纏了中國現代學術體系中的一些共性的問題。這里著重講兩個方面,一是純學術體系的,即關于文藝美學的學術定位問題,二是學術與決定學術之如此的實踐關系,是什么樣的實踐活動使這一學科緣起,發展、流變。

二、作為學科定位的文藝美學

美學的定義本就很為復雜,但在西方它基本有三種定義方式,1、美學是關于美的學問,它以審美對象為中心來研究美;2、美學是以審美經驗為中心的學問,它通過美感來研究美;3、美學是藝術哲學,藝術的目的是追求美,研究藝術就是研究美,只有藝術是典型和純粹的美,其它所謂自然美、社會美等等,作為美是暫時的,不純的,而且它們的美的基本性質己經包含在藝術中了。美感主要是對藝術之感,審美經驗主要體現為藝術經驗。研究藝術同時就把握住了美感和其它的美。因此,美學就是藝術哲學。按照西方學術對美學的第三種定義,文藝美學就是藝術哲學,也就是美學。中國1980年代以來其學術主流認為美學包括三個方面,審美對象、美感、藝術。文藝美學就等于美學中的藝術部分。這樣文藝美學與美學的概念沖突來源于兩個學術傳統和中國現代學術體系劃分。從學術傳統上講,文藝學是前蘇聯關于文學理論的概念,藝術是西方美學的概念,中國現代學術體系把文藝學劃在中文,美學放在哲學,文藝學中的文藝美學與美學中的藝術本是一回事,卻變成了兩個概念。而且文藝學下面的文藝美學,美學下面的藝術,藝術學下而的藝術美學,都是一回事,在中國學術體系中成了三個概念,分屬三個不同的二級學科下而的三級學科。這一理論和概念上的混亂不能完全怪學術體系的建立者。美學的發展狀況、學術真理與學術管理的矛盾要負點責任。

美學是世界學術體系中最難的學問之一其難首先表現在,世界上每個文化都知道美,但卻很難形成關于美的學問。美是至廣的,在什么地方都能遇上美的問題,美又是至高的,美總是與宇宙的最高者相連,美的本質一直與哲學的根本問題相關,與宗教的最高實在相關,與人類學的基礎相關。而美的學問則意味著要把美按照學術體系的方式將美的問題學科化。美學的困難,就在于美的客觀本性與美學的學科化的張力之中雖然美學很難,但美確實處處皆有,人人皆知人的有限智慧使人很難知道美是什么,但人的求知本能又摧使人偏要想去知道什么是美。因此,在改革開放的中國,我們看到了這一現象:人雖然講不好美學,卻又一定要去講美學自1980年代末以來,美學的學科定位就成為一個論題,肖到現在還有這方而的論文在發表這個問題來自兩方面,一是美學自身的學術本性,二是學術體系的定位要求就前者來說,美學的范圍是非常廣泛的,從總的性質上說,理論上的真、善、美的并列,教育方針上的德、智、體、美并列,意味著美具有最高的總括性;從美學的分布看,哲學系、中文系、新聞系、各類藝術(美術、音樂、建筑、工藝)系、服裝、廣告等等,都配有美學的專一業課程。而各普通院校,也有美學作為普通選修課從這一方而來說,美學不適于在現代的學科分類體系找到自己的恰當位置這種找不到恰當位置的學科,姑且借現成術語,謂之跨學科但這“跨”不象西方學界的“跨”是學科進展和思維方式變化的結果,現代學術體系發展有兩個趨勢,一個趨勢是細分,學科越分越細,現代型的專家也越來越專,所專的領域越來越小而細、專、小雖然是必然的、必要的,但帶來的缺點也是明顯的,從而現代學術的發展又產生了另一個與細、專、小形成張力的另一趨向,就是跨學科,所謂跨學科,就是把好些相關學科中的一些部分組合起來,形成一個新學科這樣現代學術的發展,一方面是有不斷地“細分”,另一方面又是在不斷的“綜合”。但美學的跨學科卻是一個從古延續到今的老題。而對這一個老題,作為一個國家的學術體系,一定要把美學放在一個位置上才好進行學術管理。這樣在我國,美學就成了哲學下而的二級學科。只要明白對于很多跨學科的知識體來說,其學科定位在于學術本性與學術管理相互間沖突與協調的結果,關于美學學科定位的討論基本上只有學術管理的意義。但這種學科管理體系要真正有利于美學學科的健康發展,最好在美學各分散部分(哲學、文學、藝術、建筑、服裝、廣告,等等)之問有一個溝通和協調機構。美學的管理如何真正起到促進美學的發展,是一個尚未完全解決的問題美學成為哲學的二級學科,是學術管理而對一個美學的跨學科性質時的無奈,當然,如何在這種無奈中把工作做得史好一點,還是極需討論的。

三、作為文化現象的文藝美學

文藝美學在文化轉型中產生,無論從學術的嚴格性上有著怎樣的概念含混,但在具體的文化語境中卻恰好最有利于文學理論自身的學科轉型,與政治意識形態關聯最密切的文藝理論,要擺脫與自己的學術本性無本質關聯的政治性,回歸自已的學科本性,文藝美學的提出,確實名正言順,文學的本性就是它的審美特征讓文學理論從政治學回到美學正是中國1980年代以來文學理論學科轉型的主要軌跡,2001年教育部成立了兩個文藝學重點基地,作為全國文藝學學科的帶頭單位,一是北京師范人學,一是山東人學,前者的文藝學理論,認為文藝是審美的意識形態,后者名稱就是文藝美學從1980至兩個基地的建立,可以說,文學理論的學科轉型在根本觀念上己經完成。正因為在基本層面上的觀念轉型業己完成,在新基礎上的學理建構才顯得重要起來文藝美學不但作為一個學科在現代學術體系的學科建設中暴:露出了自己在學理上和概念上的矛盾性,而且作為一種文化現象在中國文化轉型的潮去潮來中也越來越早現出自已在學理上和文化上悖論性先講后一方而文藝美學的出現和成潮在于它突出了文學理論的本質,從文藝美學出發,使文學理論走上了自已的正路,山于文學在中國文化里從先秦以來和從現代性以來都是最重要和最中心的學問之一,文學的回歸正路對改革開放以來的整個文化轉型具有重要的影響,文藝美學也因這一功勞而聲名人振但中國文化轉型的進程在世界經濟科技文化轉型的人背景中日新月異,電子傳媒,文化工業,人眾文化成了社會文化舞臺上新的文化明星文學理論告別政治的同時也失去了自已的政治高位,電子時代又使文學使去了印刷時代所具有的美學高位文藝美學使文學理論回歸本位在文化轉型的初期具有文化的先鋒作用,但當文化轉型在電子傳媒和人眾文化的進一步飛躍中,文學理論回歸到文藝美學反而失去了自已的文化先鋒功能文藝美學所突出的審美特性雖然是文藝的本質性的東西,但不是文學理論的全部審美突出了文學的本位,但文學又不是只有一個本位,文學是與整個社會/文化/歷史相關聯的,因此,文學不是只能從審美方而進行研究,還可以從其它相關方而,如社會學、政治學、心理學、文化學、歷史學等等,進行研究但文藝美學這個名稱不利于這種跨越本位的多學科研究,而文藝美學曾有的文化先鋒性又使其想繼續扮演文化先鋒,于是文藝美學的宣傳者紛紛要把文藝美學變成具有文化先鋒性的學科。胡經之(1989) ,錢中文(2001)、曾繁仁(2001) ,譚好哲(2001)等,都要求文藝美學而對實踐,面向文化的多向性,實現交叉性和綜合性。這樣的言說,從文藝美學在學術體系中的學科定位和學理邏輯來說,很是勉強,但從文藝美學曾有的文化先鋒功能來說,又一以貫之,非常邏輯.而且體現了文藝美學言說者對時代的洞察和對現實的敏銳,也符合中國文化自古以來文學理論就F有的人文關懷。文藝美學從其產生起,就有二重功能,一是學科轉型,一是文化先鋒,因此,它既是一種學科建設,又是一種文化現象,前者必須要邏輯嚴格方能最后完成,后者往往因為含混而獲,得現實的成功。從邏輯上說,文藝(文學)美學是文學理論的本位,文學社會學、文學批評、又學心理學、大眾文學、文學政治學……才是文學理論與其它領域的關聯。一定要求文藝美學與其它領域關聯,那么,它是堅決不與其它領域關聯而升騰到審美的純度,而以一種更高的境界與之關聯,而不是直接的、感性的、具體地與之關聯。一旦文藝美學要直接地具體地與其它領域關聯,它都會變成不是文藝美學,不管它用不用文藝美學這一商標。再從文化現象的角度來看學科動向,中國文藝學有三個重點學科,北京師范大學、山東大學、中國人民大學,前兩個同時擁有重點基地的重點學科點,一方面標舉“美學(審美)”商標,受學科邏輯的制約,另一方面又受文化邏輯的推動,編織著新說。而中國人民大學文藝學則在文化先鋒這一邏輯的推動下決定告別文藝美學走向文化研究,其學術帶頭人金元浦說:“世紀之交的中國文學與文學研究則發生了‘文化的轉向’不同于20世紀80年代文學發生的由中心到邊緣的‘三級拋離’――走向審美、走向文本、走向內在規律的總體趨勢,進入新世紀以來,文學與文藝研究正在迅速地走向社會、走向歷史、走向文化。”[1]也就是,走向讀圖時代,走向人眾文化,走向日常生活的審美化“與20世紀80年代‘回到文學自身’的趨勢相反,文學的文化研究是‘走出文學自身’探索。”[2]從文化先鋒的邏輯看,就可以理解今天的“文化研究”與過去的“文藝美學”一脈相承,也可以文藝美學論者要超越自己的概念內涵去而向社會、歷史、文化的內在動機。

參考文獻:

[1]金元浦:《文藝學》,載劉大椿主編《中國人文社會科學發展研究報告2002》,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3年,第140頁

[2]同上第144頁

第4篇

關鍵詞:文藝美學理論話語學科邏輯文化現象

1980年全國首屆美學會議上胡經之提出“文藝美學”,2001年國家教育部在山東人學設重點研究基地“文藝美學研究中心”,20多年來,文藝美學己成為中國1980年代以來文化演進中的一種“重要”的理論話語、一種“認真”的學術建構、一種“復雜”的文化現象。對文藝美學,應怎樣看待和定位,論說甚多,公案末了,但以上三個方面不由讓我想起了三個——也許不很恰當的詞——絕、怪、玄。

一、作為一種理論話語的文藝美學

文藝美學表現為一種理論話語,是一絕。理論是從古典到現代的一種西方正統的學術把握方式。話語則是西方后現代和各非西方文化的學術把握方式對西方正統學術來說,要稱得上理論,必須要符合二個條件:有一批基本概念;這些概念的定義是明確的,邏輯是一貫的;這些概念按照邏輯形成一個完整的體系理論是與非理論相區別來確立自己的合法性和權威性的。而話語則不管言說形式上的嚴格性,只要有真知灼見,可以是以理論的邏輯的學術的形式,也可以為閑談的零散的悖論的形式文藝美學在中國雖然是在談論一種理論,但山于文藝美學的言說,從形式嚴格性上說有一定問題,但又正因為成問題而造就它的深刻性和豐富性(這是“絕’之一,這一點將山后而兩節來細說)因此,最好將之看成一種話語當然它不是一種一般的話語,而是一種理論話語。

前面講了,文藝美學一詞由胡經之作為理論概念提出,但其背后是北京大學的整個美學和文藝學的學術傾向,朱光潛認為美學是藝術理論,哲學系美學研究團隊,揚辛、葉朗、閻國忠等都認為,美學是以藝術為中心的北京人學的美學叢書以“文藝美學叢書”為名,叢書自1980年代初出現到現在,有近20余種。中國文藝學的重鎮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所文藝理論室,老資格的學術帶頭人錢中文和杜書瀛,都是文藝美學的支持者和論述者,前者的《文藝美學:文藝科學新的增長點))(2001)后者的《文藝美學原理》(1992)集中地表達了對文藝美學的理論思考中國文藝學的另一重鎮北京師范人學中文系文藝理論室占據了文藝理論的教學主流,以童慶炳為首的理論團隊編寫的種種文藝理論,認為文學首先是審美意識形態,實際上是把文藝美學作為文藝理論的核心山東人學拿下了文藝美學基地,其學術帶頭人曾繁仁和譚好哲當然以文藝美學為已任,前者寫了《中國文藝美學學科的產生及其發展》(2001},后者著有《論文藝美學的學科交義性與綜合性》(2001)文藝美學的光芒不但在上述的中心閃耀,而四射向全國的要津中國藝術研究院王朝聞主編了“藝術美學叢書”由多家出版社分出了10余種,遼寧大學土向峰主編有《文藝美學辭典》(1987},四川大學王士德有《文藝美學論集》(1985),浙江大學王元驤寫了《文藝美學之我見》(2001)……以上是改革開放以來就一直活躍在文學理論界的一代,改革開放后畢業的新一代學人,如王一川、王岳川、陳炎、土德勝、姚文放等,都是文藝美學話語的參與者和者。文藝美學不但在文學理論圈中熱熱鬧鬧,而且向相關領域播散:于是有了中國古代的文藝美學(如張少康《古典文藝美學論稿》1988,皮朝綱《中國古代文藝美學概》1986),西方的文藝美學(如馮憲光《西方文藝美學思想》1988],馬列的文藝美學(如劉文斌《文藝美學研究》1996,董學文編著《的文藝美學活動》(1995)……以上這些學人為代表的言說,構成了一個龐大的關于文藝美學的理論話語。最令人感興趣的是,這樣的人物,這樣的著述,在這樣的一個時間長度和空間范圍里,仍然沒有一對文藝美學有一個相對穩定的理論界說,也沒有使文藝美學在學術的機構化中得到邏輯一致的表述。正如土德勝的論文標題所揭示的:《文藝美學:定位的困難及其問題》(2000)這不由得使人感到,在文藝美學的理論話語里,糾纏了中國現代學術體系中的一些共性的問題。這里著重講兩個方面,一是純學術體系的,即關于文藝美學的學術定位問題,二是學術與決定學術之如此的實踐關系,是什么樣的實踐活動使這一學科緣起,發展、流變。

二、作為學科定位的文藝美學

先看一看文藝美學學科定位的現實狀況,日前中國的學術管理體系里,與文藝美學相關的學科定位有三,一是文藝美學是中國語言文學(一級)下面的文藝學(二級)下面的一個方向(三級)。二是藝術類(一級)下面的藝術學(二級)下而有藝術美學(三級),三是哲學(一級)下面的美學(二級)下面沒有文藝(或藝術)美學,只有美學原理,中國美學史,西方美學史(二級)從這一現狀中,不讓人想起一個字:怪。文藝美學的學科定位之怪,首先表現為概念邏輯的困難,其次是學術管理與學術體系的矛盾,然后是學科劃分與學術體系整體的沖突

概念邏輯是文藝美學遇到的第一個困難,這一困難有比中國學術史復雜的學術史和文化史的背景文藝美學的兩個來源文藝和美學在歷史上都不是潔白的首先是文藝和藝術這兩個詞的絞纏。文藝,本是文學與藝術,文藝并列可以用來指一切藝術。藝術有兩種用法,一是狹義,不包括文學,是廣義,包括文學,因此就廣義而言,文藝就是藝術。文藝理論,就是藝術理論。無論哪一方而講,文藝學作為中國語言文學下面的二級學科都是一個概念錯誤,應該是文學學。文藝學——正如錢中文先生指出——其俄文原文就是文學學,文學學不符合漢語習慣,改成英文常用的“文學理論”就很好,偏偏改成文藝,一字之差,邏輯不通同樣在文學學(或文學理論)下而的二級學科應該是文學美學(兩個學字漢語上又很別拗)藝術學從學術管理的區分性來說,從文學中區分出來之后,應是一個狹義,是除了文學之外的藝術學,同理,藝術美學,是Ix_別于文學美學的藝術美學當然從學術體系的整一性來說,藝術美學可以也應該是包括文學于其中廣義的藝術美學,史有利于學術邏輯和教學邏輯。但把藝術區分為一門文學和其它七門藝術合一的藝術,與學術邏輯較少關系,而是教育和學術現實狀況決定的,從教學和研究的機構、規模、人數等因素著眼,文學一塊,其它藝術共一塊是合理的文學自一塊,文學美學也可自成體系從這里返回去看,己經早現了文藝美學話語中的一個有趣的現象,人講文藝美學的人,都是搞文學理論的人雖然文藝美學這一名稱讓他們在出言寫作的不少時候把文學外的其它藝術包含了進來,但實際上山于自己的專業所限,對其它藝術的涉及是不多的,理解也是不深的為什么不就講文學美學呢?文藝美學這一詞匯使他們不知不覺地受到了巫術式的影響?把文學理論定義成文藝學是中國現代學術體系上的第一個概念定義錯誤,由此而下的文藝美學是一個附屬錯誤,雖然文藝美學一詞本身沒有錯,但在如此一個學術體系下卻錯了。

二是文藝與美學的關系。美學的定義本就很為復雜,但在西方它基本有三種定義方式,1、美學是關于美的學問,它以審美對象為中心來研究美;2、美學是以審美經驗為中心的學問,它通過美感來研究美;3、美學是藝術哲學,藝術的目的是追求美,研究藝術就是研究美,只有藝術是典型和純粹的美,其它所謂自然美、社會美等等,作為美是暫時的,不純的,而且它們的美的基本性質己經包含在藝術中了。美感主要是對藝術之感,審美經驗主要體現為藝術經驗。研究藝術同時就把握住了美感和其它的美。因此,美學就是藝術哲學。按照西方學術對美學的第三種定義,文藝美學就是藝術哲學,也就是美學。中國1980年代以來其學術主流認為美學包括三個方面,審美對象、美感、藝術。文藝美學就等于美學中的藝術部分。這樣文藝美學與美學的概念沖突來源于兩個學術傳統和中國現代學術體系劃分。從學術傳統上講,文藝學是前蘇聯關于文學理論的概念,藝術是西方美學的概念,中國現代學術體系把文藝學劃在中文,美學放在哲學,文藝學中的文藝美學與美學中的藝術本是一回事,卻變成了兩個概念。而且文藝學下面的文藝美學,美學下面的藝術,藝術學下而的藝術美學,都是一回事,在中國學術體系中成了三個概念,分屬三個不同的二級學科下而的三級學科。這一理論和概念上的混亂不能完全怪學術體系的建立者。美學的發展狀況、學術真理與學術管理的矛盾要負點責任。

美學是世界學術體系中最難的學問之一其難首先表現在,世界上每個文化都知道美,但卻很難形成關于美的學問。美是至廣的,在什么地方都能遇上美的問題,美又是至高的,美總是與宇宙的最高者相連,美的本質一直與哲學的根本問題相關,與宗教的最高實在相關,與人類學的基礎相關。而美的學問則意味著要把美按照學術體系的方式將美的問題學科化。美學的困難,就在于美的客觀本性與美學的學科化的張力之中雖然美學很難,但美確實處處皆有,人人皆知人的有限智慧使人很難知道美是什么,但人的求知本能又摧使人偏要想去知道什么是美。因此,在改革開放的中國,我們看到了這一現象:人雖然講不好美學,卻又一定要去講美學自1980年代末以來,美學的學科定位就成為一個論題,肖到現在還有這方而的論文在發表這個問題來自兩方面,一是美學自身的學術本性,二是學術體系的定位要求就前者來說,美學的范圍是非常廣泛的,從總的性質上說,理論上的真、善、美的并列,教育方針上的德、智、體、美并列,意味著美具有最高的總括性;從美學的分布看,哲學系、中文系、新聞系、各類藝術(美術、音樂、建筑、工藝)系、服裝、廣告等等,都配有美學的專一業課程。而各普通院校,也有美學作為普通選修課從這一方而來說,美學不適于在現代的學科分類體系找到自己的恰當位置這種找不到恰當位置的學科,姑且借現成術語,謂之跨學科但這“跨”不象西方學界的“跨”是學科進展和思維方式變化的結果,現代學術體系發展有兩個趨勢,一個趨勢是細分,學科越分越細,現代型的專家也越來越專,所專的領域越來越小而細、專、小雖然是必然的、必要的,但帶來的缺點也是明顯的,從而現代學術的發展又產生了另一個與細、專、小形成張力的另一趨向,就是跨學科,所謂跨學科,就是把好些相關學科中的一些部分組合起來,形成一個新學科這樣現代學術的發展,一方面是有不斷地“細分”,另一方面又是在不斷的“綜合”。但美學的跨學科卻是一個從古延續到今的老題。而對這一個老題,作為一個國家的學術體系,一定要把美學放在一個位置上才好進行學術管理。這樣在我國,美學就成了哲學下而的二級學科。只要明白對于很多跨學科的知識體來說,其學科定位在于學術本性與學術管理相互間沖突與協調的結果,關于美學學科定位的討論基本上只有學術管理的意義。但這種學科管理體系要真正有利于美學學科的健康發展,最好在美學各分散部分(哲學、文學、藝術、建筑、服裝、廣告,等等)之問有一個溝通和協調機構。美學的管理如何真正起到促進美學的發展,是一個尚未完全解決的問題美學成為哲學的二級學科,是學術管理而對一個美學的跨學科性質時的無奈,當然,如何在這種無奈中把工作做得史好一點,還是極需討論的文藝美學的產生還來源于中西文化在藝術本質認識上的差異,西方人認為,藝術的本質是追求美,因此藝術哲學(或藝術理論)本身就是美學,至少就是藝術(文藝)美學,中國傳統講究文以載道,藝以傳道,由前蘇聯學術而來的中國改革開放前的學術都很強調學術的政治性。因此藝術(文藝)理論人于藝術(文藝)美學。與改革開放前的學術體系強調學術的政治性不同,改變開放后的學術轉型更強調學術的科學性如果說,在中國語境中,文藝(學)理論可以包含很強的政治性,那么,文藝美學則突出了文藝自身的性質因此,文藝美學在中國的崛起,是與中國文化的學術轉型密不可分的

三、作為文化現象的文藝美學

改革開放前的中國,是政治統帥一切,改革開放首先就是突破政治統帥一切,什么是最少政治性而又最有正當性的思想呢?美學,因此,1980年代興起的美學熱,文化原因大于學術原因。文藝美學就是這場巨大的美學熱中的一個主要因素。為什么不是藝術美學而是文藝美學呢?在中國學術界里,各個藝術領域都偏重于創作,文學由于以文字為媒介,本就多觀念的成分,文學領域從來是創作與理論并重的,藝術界多創作者而文學界多理論家,正好文藝理論被命名為文藝學,美學具有廣博性,文學理論用文藝學來命名,正好暗合于文學理論的通向美學,于是文藝美學的大旗樹了起來。雖然正如第一節所列,搖旗吶喊的都是搞文學理論的文藝美學作為一種理論話語雖然有著明顯的術語混亂,但其傳達的理論信息和文化信息是十分明晰的文藝美學雖以學科的而日出現,卻有著文化的象征意義而且就是從學科建設的角度看,它也有非常重要的積極意義,文藝美學雖然山搞文學理論的人提出,跨越了學科邊界,但正是這一跨越,使從文學理論發動的轉型,帶動了整個藝術領域的觀念轉型,而且影響了整個文化的觀念轉型因此,文藝美學作為一種文化現象充滿了歷史的玄機可以稱得上一個“玄”字。

第5篇

論文摘要:《寒夜》和《圍城》這兩部二十世紀四十年代文學名著.都是抗戰時期生活的產物,在風格上雖然分別表現為“沉痛”和“反諷”兩種情形,但所處理的對象和表達的感情都是相似的。都描寫了現代知識分子所處的生存困境。展示出深層次的人性空間這兩部長篇小說的意義在于:以其內涵的豐富性和藝術手法的獨創性開啟了戰后反思文學的創作。

《寒夜》是巴金的最后一部長篇小說,是在抗戰接近尾聲時開始創作而于抗戰勝利后得以完成和出版的,是巴金小說創作中的頂峰之作。《寒夜》寫了抗戰時期國統區重慶一個小職員的悲劇人生.老實忠厚的男主人公汪文宣。在生活艱難、家庭破裂及舊制度的重重打擊下,從一個懷有“救人濟世”理想的大學生.變成了意志消沉、見人低頭、甘受欺侮的小公務員,最后在貧病交困中死去。在這篇小說中,巴金將中人的日常生活,人的情感狀態、人與命運的無奈抗爭,描繪得淋漓盡致。國外有評論家這樣贊揚說:“《寒夜》是這樣一部杰作,它觸及到人們內心世界深處。是真理的片斷,生活側面和愛情與絕望的呼喊。”不僅如此,《寒夜》在藝術水平上也達到了不資爐冶,自然天成的高度。小說沒有人為安排的緊張情節,一切都是平凡的。在創作中,作家雖然把“我”這個敘述者隱藏了起來,不輕易打破第三人稱的敘述語言,力圖保持一種純客觀的感覺,冷靜地提供一些畫面、聲響、動作和現象,對人物作客觀描繪。但是同時,作家又竭力捕捉汪文宣、曾樹生細微的內心世界和精神狀態.深入開掘人性。尤其是汪文宣,幾乎在他所有出現的場合都有其心理活動的描寫,作家借此推動整個小說的進展。

可以說,《寒夜》代表了巴金小說創作的最高成就,它以小人物的悲劇展示了現代社會中普通中國人的真實生活。貧困病痛固然是汪文宣的癥結所在,但人特別是親人間的隔膜、有意無意的傷害.以及由此造成的個人的孤獨才是他最深切的痛苦。年青時教育救國的理想在平庸瑣屑的生活中變得暗淡,身處抗戰的艱難歲月,汪文宣總是以“等到抗戰勝利的時候”安慰自己,但現實還是粉碎了他最后的幻想。《寒夜》觸及到的是一個具有普遍性的形而上的問題:人的生存的有限性和理想的超越性之間的矛盾。對于身處夾縫中的汪文宣而言,朋友和家庭是他唯一的安慰,是支撐他繼續活下去的動力。他委曲求全地維系著家庭.正因為這寄托著他僅存的理想和希望。當朋友死去,妻子出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失去給了他最后的也是致命的打擊。這不僅是汪文宣這樣身處下層的小人物的悲劇命運,而且是人之作為人的無法擺脫的矛盾。巴金將人的這一生存的悲劇本質揭示出來,從而達到對人的終極關懷,同時這使得《寒夜》達到了一種人性的深度。

錢鐘書的《圍城》幾乎與《寒夜》同期發表在《文藝復興》上,相對于《寒夜》而言,《圍城》具有更為明顯的現代主義文學特征。二十世紀中國文學精神的主潮是情性的高漲,一直存在著“情大于理”的傾向。而創作于四十年代中后期的《圍城》卻對人的生存困境展開了相對冷靜的觀照,從而旁逸出文學主題,偏離了歷史發展的中軸線。在《圍城》的序言里,錢鐘書這樣寫道:“在這本書里.我想寫現代中國某一部分社會、某一類人物。寫這類人,我沒忘記他們是人類,只是人類,具有無毛兩足動物的基本根性。”錢鐘書對人性弱質的高度興趣促使他嚴肅地思考現代文明與人類的關系,深入地體察輾轉于現代文明重壓下的人性困境,從而在《圍城》中揭示出整個人類意義上的人性弱點和人性困境。在《圍城》里,虛榮滿街在跑,如蒼蠅灰塵,飛粘在每一個人身上.買假文憑的方鴻漸,偽造劇作家簽名贈書的范小姐等,又如三閭大學教授們談起往日的榮光無不得意地長嘆。汪處厚掛念在南京的房產,陸子瀟說在抗戰前有三個女人搶著嫁他.李梅亭在上海閘北“補筑”了一所洋房,方鴻漸也把淪陷區的故宅大了幾倍……錢鐘書正是要通過對虛榮心這一普遍的人性弱點的描寫來揭示人性的頹敗。

此外,錢鐘書站在知識本位的立場上對《圍城》中食古不化和全盤西化的舊式人物和新式人物展開了深刻的文化批判。這些新舊人物表面上個個掛著教授、學者的頭銜,但真正要從知識上追問他們的學問,卻一個個露出了乖丑。錢鐘書批評這些人物。首先就是從知識方面.揭破這些人的虛假。在高等學府,如果說連知識者的知識都是假造的,那么,可以想見,由這些人物把持的學府氛圍是一種怎樣的世界。

以《寒夜》和《圍城》為代表的一批高品質的戰后反思文學的誕生既是文學自身從戰時走向戰后的內在必然要求,同時又得益于至抗戰中后期開始的文藝界對文學路向的新調整。

以張揚民族意識、強化文學救亡功能為基本特征的抗日救亡文學思潮.存在著深刻的矛盾.存在著文學的救亡使命和文學自身使命的尖銳沖突。因此,許多作家、文藝理論家就這一問題進行了探討.促成了抗戰中后期文學思潮的變遷。抗戰中后期文藝思潮的調整對于整個四十年代文學的發展,產生了積極的影響,在現實主義主潮下,文學開始了多元化的歷史進程,如以主情的現實主義為其審美特征的七月派文學思潮,諷刺與暴露文學思潮,歷史劇創作潮等。文學路向的調整雖然使抗戰文學的內在結構發生了某些深刻的變化,但是,就文學發展的實際進程來看.抗戰時期的文學始終處于戰時文藝的框架內。而戰后文藝理論要求作家通過創作不斷提高讀者的思想水準和藝術審美能力。

第6篇

[關鍵詞]中國文藝學 日本近代文藝思想 中間人

歷史上,日本一直是在學習中國文化的過程中形成并發展著自己的文化。但近代以來,這種狀況卻發生了逆轉。近代日本在吸收和融會西方文化方面取得了重大的成就,成為東西方思想的交匯點。在社會科學的各個領域――包括文藝學領域內,日本對于中國學術近代化的完成都起到了傳播西方思想和學說之“中間人”的重要作用。

“文藝學”作為一種現代形態的學科,在我國雖然是在20世紀中、后期才得以建立和發展,但20世紀初的“西學東漸”以及將西方一些近現代的學術思想、觀念、體系、方法譯介到中國,對中國文藝學科的創立起到了重要作用。文藝學西學東漸的途徑包括兩個方面:一是直接從西方輸入,一是間接從日本輸入。其中,近代日本作為輸入西方文藝觀念、文藝理論、藝術批評和藝術史學的“中間人”,對中國文藝學科由古典形態向近代形態的轉換產生了重大的影響,為現代形態的中國文藝學科的建立和發展奠定了基礎。

16世紀末到18世紀中期西方耶穌會士東來及其“學術傳教”活動是歷史上東西方文化的第一次大碰撞,學術界稱之為第一次西學東漸。這對中日兩國來說都是前所未有的接受西方先進文化的契機,但兩國的統治者和知識分子對待西方文化的不同態度。導致了此后兩國文化發展的不同進程。

在日本,西學的傳入可以分為兩個階段:1640年以前的南蠻文化和此后的“蘭學”。由西方傳教士帶來的西方文化對日本的影響是多方面的,突出表現在、社會思想和倫理觀念方面。南蠻文化時期大量傳入的西方科學技術如天文歷法、地理學、航海術等經過曲折的發展,為日本近代文化的產生作了準備,并在此基礎上興起了“蘭學”。蘭學時期,大部分日本知識分子對西學基本持肯定、歡迎態度,而且不遺余力地進行翻譯和宣傳,對蘭學在日本的發展作出了巨大貢獻。而幕府統治者對西方文化在采取了長期的反對甚至鎮壓政策之后,也逐漸認識到蘭學對于發展生產和鞏固統治的積極作用。因此,19世紀初,蘭學成為被統治階級所承認、為政權服務的“公學”,得到幕府的保護和支持。這些積極的外部條件使得蘭學能夠在日本得以長期穩步地發展并不斷得到普及。蘭學通過近百年的科學研究活動,加深了對西方科學內涵以至社會原理的體系性理解,并形成了一個獨立從事西方科學研究的社會群體。由此,“蘭學”成為日本社會與西方先進文化聯系的紐帶,為“明治維新”和日本近代文化的崛起打下了制度上、科學上以及思想上的堅實基礎。

而在一衣帶水的中國,十九世紀后半葉,中國社會延續兩千多年的封建統治日漸衰敗,長期處于封閉狀態下的中國人仍然陶醉在“天朝上國”的迷夢中。然而事實上,不論是在科學技術層面、社會制度層面還是思想文化層面,中國都已經遠遠落后于西方國家。1840年的。西方列強用堅船利炮強行打開了中國的大門。在內憂外患的情境之下,先進的中國知識分子開始“睜眼看世界”。他們不僅僅以科技層面的聲光電化之知識、堅船利炮之技藝為滿足,還要求進一步探究西方的政治制度、政治思想以及哲學社會科學思想和學說。可以說直到這時,中國人才開始真正認識到西方文化的先進性和全面學習西方文化的必要性與緊迫性。以各種哲學社會科學思想學說為中心的西方文化思想開始廣泛傳入中國,在中國知識界形成了第二次“西學東漸”的熱潮。

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的西學東漸帶來了近代形態的西方文化,對于中國古典形態的文藝學來說,也同樣經歷了一次近代化的啟蒙。西方近代美學和文藝思想的輸入推動了中國的文藝學從古典向現代的轉變。這一轉變涉及其性質、內容、形式、方法、體例及思維方式等各個方面,從而使中國文藝學的近代化成為可能。

文藝學西學東漸的途徑包括兩個方面:一是直接從西方輸入,一是間接從日本輸入。其中,近代日本作為輸入西方文藝觀念、文藝理論、藝術批評和藝術史學的“中間人”,對中國文藝學科由古典形態向近代形態的轉換產生了重大的影響,為現代形態的中國文藝學科的建立和發展奠定了基礎。

近代以來,日本學習西方文化的狀況達到了空前的。明治維新之后的“文明開化”運動使得日本僅用了短短幾十年的時間便取得了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經過一、二百年才取得的成就。日本向西方學習的成功也刺激了中國人學習西方的愿望。但當時從中國直接去歐美以及翻譯西文著作比去日本并翻譯日文書籍相對困難得多,而且日本已經大量吸收了西方文化并且經過了篩選和消化。因此向去蕪存菁的臨國日本學習,比直接向西方國家學習要簡便有利得多。當時的一些開明知識分子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如張之洞在《勸學篇》中說:“西書甚繁,凡西學不切要者,東人已刪節而酌改之。”[1](《游學第二》)“我取徑東洋,力省效速”[1](《廣譯第五》)。可以說,中國人把通過中日文化交流的渠道來學習和吸收西方文化看作了一條可以事半功倍的捷徑。而向日本學習的主要途徑就是派遣留學生。從十九世紀末到二十世紀三十年代,中國派往日本的留學生多達五萬余人。大批的留日學生為傳播西方文化作出了重要的貢獻。他們在日本接受了許多新思想、新知識。并通過翻譯日文書籍將這些新文化介紹到國內。

西方近代美學和文藝思想同樣大多是由留日學生根據日文書籍或西方原著的日譯本翻譯介紹到中國的。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日本文藝學由古代到近代的轉型已經基本完成,在學科體系、范疇、觀念、方法等方面都已充分吸收、融合了西方思想并形成了自身的特色,可以說已經基本具備了近代化學科的性質。文藝學領域內日文書籍的大量翻譯和廣泛傳播,對中國古典文藝學的各個方面都造成了巨大的沖擊,促使中國的文藝學開始向近代化學科轉變。從十九世紀末到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中國翻譯日本文藝學著作的數量不斷增加,水平也不斷提高。因此,郭沫若在評論中日文藝學關系時認為:“中國文壇大半是日本留學生建筑成的。……就因為這樣,中國的新文藝是深受了日本的洗禮的。”[2](P33)可以說,中國文藝學近代轉型的過程。主要是一個向日本學習的過程,中國近代文藝學的各個方面都不可避免地接受了日本的影響。

日本文藝思想對中國的影響首先表現在近代文藝學美學概念和范疇的引入。日本人在接受西方新思想、新學說時,除了用日語直接音譯西方外來語之外。還利用漢語的意譯法創造了大量新詞匯。文藝學領域內的許多重要概念 或范疇如“哲學”、“美學”、“文學”、“美術”等,最初都是日本學者借用漢語翻譯西方著作時確定下來的。由于這些用漢語表達的概念或范疇大都比較準確地把握了西方文藝思想的內容與特征,因此中國學者在翻譯日文書時也都普遍沿用了這些表達方式。關于這種情況,中國近代美學的開創者王國維曾在《論新學語之輸入》一文中作過較為公允的評價。他說:“數年以來,形上之學漸入中國,而又有一日本焉。為之中間之驛騎,于是日本所造譯西語之漢文。以混混之勢而侵入我國之文學界,……夫普通之文字中,固無事于新奇之語也,至于講一學,治一藝,則非新增語不可。而日本之學者,既先我而定之矣,則沿而用之,何不可之有?……要之,處今日而講學,已有不能不增新語之勢。而人既造之,我沿用之。其勢無便于此者矣。”[3](P387)這些新學語的普遍使用,表明了西方先進的文藝思想已經進入中國文藝學的視野之中,成為近代文藝學所表達的內容。

由日本傳入的新學語的接受和使用一方面使許多基本范疇和概念在中國文藝學中確定下來,為中國近代文藝學體系的形成做了必要的準備:另一方面也帶來了美學和文藝觀念的更新,促進了中國文藝學在表達方式上的變革。

表達方式的變革在話語特征上體現為對美學和文藝理論的表述更加準確和規范。中國古典文藝學的話語表述特征是詩意化,思想家們慣于用名言雋語、比喻例證的形式來表述自己的思想。日本新學語的引入,使中國古典文藝學向近代形態的轉換有了基本概念和基本框架上的支持。這對于近代文藝學所要求的清晰、精確的邏輯分析話語模式的形成起到了一定的推動作用。更為重要的是,表達方式的變革在外在形式上體現為文體表現形態的轉換。中國古典文藝學以“詩話”、“詞話”為主的文體形態受到沖擊,具有近代特征的“新文體”逐漸被接受和運用。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一些留日學者借鑒日本經驗,主張沖破中國傳統的文體規范,變革舊的文體形式,開展了一場具有近代意義的“文體解放”運動。

由日本傳人的“新學語”帶來了大量的新知識和新見解。對于正處于啟蒙時期的中國文藝學來說,新知識意味著新的思想內容,新見解則代表著新的文藝觀念,而這些都遠非中國舊有的“詞章”、“典故”所能包容。因此。表達新的思想內容和新的文藝觀念的需要帶來了文學體裁的變革,其中影響最大的是梁啟超倡導的“詩界革命”和“文界革命”。梁啟超“文體改革”的主張直接受到日本文學的影響。他在《夏威夷游記》一文中提出“詩界革命”和“文界革命”,其靈感就是來自于對日本明治時期的政論家德富蘇峰作品的閱讀感覺。“其文雄放雋快,善以歐西文思入日本文,實為文界別開生面者,余甚愛之。中國若有文界革命,當亦不可不起點于是也。”[4](P191)所謂“詩界革命”、“文界革命”的基本精神就在于引進“歐西文思”,即要在詩文中表現西方的新思想、新精神。要達到這一目的,新文體的語言就應該力求通俗化,做到通俗易懂,平易暢達,并“時雜以俚語、韻語及外國語法”[4](P191),以便徹底沖破古文規范的限制,更自由地表達作者的情感。作為文體改革的主要倡導者,梁啟超不僅提出理論上的主張,而且身體力行,廣泛借鑒并學習日本新文體的風格。他在作文章時“不避排偶,不避長比,不避佛書的名詞,不避詩詞的典故,不避日本輸入的新名詞”[5](P220),努力嘗試各種新的表達方式。這種日本化的新文體對二十世紀初中國文壇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幾使一時之學術,浸成風尚。而我國文體,亦遂因此稍稍變矣。”[6](P95)

日本近代文藝思想的大規模引進與吸收,不僅使中國文藝學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新的思想材料和新的表現方式:更為重要的是,中國文藝學具體的學術存在形態也在日本近代文藝學的強勁影響下自然而然地開始了由古典向近代的轉換。這種轉換以方法的更新為依據,以體系的建構為目標,以各種新的文藝思潮、流派的引介為具體內容,在文藝學原理、藝術史學、文藝理論和批評等方面都有所體現。

中國文藝學中關于美學和藝術原理的基本體系,主要是受到日本藝術理論家黑田鵬信的影響。他的《藝術概論》一書是一部系統講述藝術一般原理的著作。其內容包括從藝術的本質特征到藝術的創作欣賞、從藝術分類、藝術起源到藝術內容形式和風格流派等,包含了藝術理論中一些最基本和最重要的問題。這是最早被翻譯成中文的有關藝術理論的書籍,它所提出的基本框架和基本問題不僅在當時為中國藝術理論體系提供了范式,而且其中的主要部分至今仍沿用在中國藝術概論的教學過程中。此外,黑田鵬信的另外兩部著作《美學綱要》和《藝術學概論》也被譯成中文。這三本譯作對于中國美學和藝術基本原理體系的形成產生了深刻而又持久的影響。

在藝術史論方面,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對日本美術史家木村莊八和板垣鷹穗等人的系列西洋美術史著作的譯介,是當時重要的理論成果。其中魯迅翻譯的日本學者板垣鷹穗所著《近代美術史潮論》對中國產生了較大的影響。這本書將近代美術如何演進到現代美術作了全面的闡述,揭示了西方現代主義美術思潮發生的根源和必然性。這本介紹西方近現代美術史的演變過程的著作,不僅為中國美術界提供了近代新的藝術及其思潮的信息,而且也為中國的美術史研究提供了可資參考的方法,使中國近現代美術思潮的產生有了必要的理論準備。當時,學習和借鑒日本的成果成為開展近代意義上的藝術史論研究的重要方法之一,許多后來很有成就的藝術史論家都曾翻譯過日本學者的著作,并借鑒其內容、方法及體例等進行近代藝術史的研究。取得了不少具有開創性的研究成果。

在文藝理論和文藝批評方面,日本對中國的影響更為顯著。“五四”以后,中國文學界徹底擺脫了封建文化的制約。開始全面吸收近現代新的文藝思想并應用到文藝創作和評論當中去。最突出的表現就是,當時中國新文學的主要人物幾乎全部都是留日學生,如魯迅、郭沫若、郁達夫、成仿吾等,他們在倡導新文學的同時還翻譯了很多日本書籍,其中以廚川白村的影響最大。他的代表作是魯迅翻譯的《苦悶的象征》,在引言中,魯迅先生給予這部作品如下的評價:“……作者自己就很有獨創力,于是此書也就成為一種創作,而對于文藝,即多有獨到的見地和深切的會心。”[7](P296)廚川白村的作品被翻譯成中文的達十四種之多,他的文藝思想一度成為中國文藝理論的準繩,對二十世紀三十年代中國文藝學界產生了重大的影響。這一時期的許多藝術家、文藝理論家、文藝批評家也都是留日學生,他們接受了日本和西方新的文學和藝術思潮,寫作了大量理論文章,內容涉及藝術本體論、藝術創作欣賞及批評理論、藝術思潮與當代藝術評論等諸多方面。他們對近代文藝理論中一些最基本的問題都作了深入的思考,使從國外學到的思想和理論真正融入到中國文藝學之中,為中國近代文藝學的發展作出了貢獻。

可以看出,中國文藝學由古典形態向近代形態的轉換是在日本這個“中間人”的作用下發端、開展并逐步完成的,這是一個不能忽視的歷史事實。因此,在繪制中國現代文藝學發展史的構圖中。在“中國”與“西方”之間添加“日本”這個板塊,對于更全面地認識中國文藝學的歷史和現實,以及更好地進行東西方文藝學領域的交流,都具有相當重要的意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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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沫若文集》第10卷,桌子的跳舞,北京:人民出版社,1959年版。

[3]論新學語之輸入,王國維論學集,傅杰編校,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7年版。

[4]梁啟超,夏威夷游記《飲冰室合集?專集》之22,中華書局,1898年版。

[5],近五十年來中國之文學,見《文集3》,歐理哲生編,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年版。

[6]諸宗元,譯書經眼錄序例,見《中國近代出版史料二編》,張靜廬輯注,中華書局,1957年版。

[7]葉渭渠,日本文化史,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

第7篇

    文學批評的標準及方法有其終結性和適用性,作家的生活體驗與文學體驗,如同流動不居的河水不可能恒定不變,多樣性的文學創作決定了文學批評不存在恒定的理論。不容忽視的重要因素是80年代波及全國的“文化熱”歷史背景,在活躍的“文化熱”背景下,1985年3月廈門召開全國文學批評方法討論會。之后,揚州、武漢、深圳等各地展開文學批評觀念及方法的研討,批評觀念的變革成為文學發展的潮流。在這樣的文化背景之下,陜西文學批評的變化勢在必行。總體來看,80年代陜西文學批評依然在傳統現實主義批評范疇內進行,變化停留于個別局部,盡管觸及具體文學現象研究時,研究視角明顯地游移于傳統的文學批評范疇,然而這種批評視角的游移表明文學批評理念內核在發生著微妙的裂變,而文學批評格局性的變革有待于文學陣地、文學批評隊伍等諸多條件的成熟。

    1985年1月在陜西省作家協會和中國小說學會的主辦下,《小說評論》在西安創刊,它是全國唯一的專事小說研究的雜志。隨著刊物的順利發行,《小說評論》周圍很快薈萃了一大批致力于小說批評及文學研究的省內外學者:胡采、閻綱、張韌、繆俊杰、蒙萬夫、吳亮、白燁、肖云儒、陳孝英、曾鎮南、何鎮邦、費秉勛、劉再復、樂黛云、肖云儒、劉建軍、王愚、雷達、何西來、季紅真、蔡葵、刑小利、賀紹俊、周政保、吳秀明、暢廣元、李健民、邰尚賢、李星、徐岱、孫豹隱、管衛中、李運摶、趙俊賢、王仲生、李國平、朱寨、秦兆陽、宋遂良、南帆、李昺、李潔非、周海波、丁帆、仵埂、郜元寶、韓魯華、孟繁華、魯樞元、溫儒敏、王彬彬、孫紹振等等,他們及時評述當代小說創作、發表小說理論研究成果,很快《小說評論》雜志成為陜西小說批評研究的重要陣地。90年代,陜西文學的批評隊伍由兩部分人員構成,一是活躍在80年代文壇上的筆耕文學組成員,二是來自學院的一批中青年學者,他們以飽滿的熱情與良好的知識結構為文壇注入新鮮的血液,這批老中青三代批評者依托《小說評論》、《延河》文學月刊,從批評的理論基點、方法、風格等多方面展開多維的探索。陜西文學批評格局性的變動在90年代。長篇小說《白鹿原》、《廢都》的面世,在當代陜西文學史上是界碑性的事件。實、賈平凹等作家對傳統經典現實主義文學創作手法的超越,引發了文學批評界對傳統批評模式的深層反思與話語策反。90年代文學批評陣地《小說評論》的成長以及陜西文學批評隊伍的壯大,表明文學批評多元化發展條件已經具備。

    在90年代以來的文學批評結構中,除了傳統的社會歷史學批評外,還有深受社會歷史批評學影響又獨具理論視角和批評方法的其他批評模式,如印象主義批評、心理分析批評、歷史美學批評、地域文學批評、神話原型批評、文化詩學批評等,形成了陜西文學批評多種模式并存、風格紛呈的局面。這種多元化的文學批評模式,根本改變了陜西文學批評單調的文學地圖,文學批評逐漸走向多維發展的空間。印象主義批評模式最初來自法國,批評者重視對批評對象的主觀感受以及由此生發的對作品意旨的理解和發揮。筆耕文學研究組不少人駕輕就熟印象主義批評模式,他們的文章標題就以“有感”、“印象”、“漫談”命名,行文不斷出現“感到”、“似乎”、“恐怕”、“使你”等字眼,如肖云儒的《賀抒玉小說印象》、王愚的《賈平凹創作漫談》。文本中批評者的閱讀感受與印象隨處可見,王愚這樣評價賈平凹:“讀賈平凹的作品,會使你情不自禁地去這叢山環繞、流水淙淙的山區,熱愛山區生活中正在成長中的新一代,而這種熱愛常常會激發你對我們整個生活、整個人民的深摯而又親切的感情,這也就是賈平凹的貢獻。”

    王愚將個人的感受和情感澆注于批評對象,其批評散發出生命的激情和才情。筆耕文學研究組成員經歷了當代革命史上的曲折動蕩,對歷史與革命、文藝與人生有著獨特的體悟,這使得他們的見解富有深度、直抵事物本源。心理分析批評隨著現代心理學的發展而形成的文學批評模式,它在當代中國文學批評中能被廣泛運用,在于東方文化重直覺、重體驗、重靈性的精神活動與西方心理分析因素的契合。1993年暢廣元等著的《神秘黑箱的窺視》是心理分析批評模式的重要成果,該書以賈平凹、路遙、實、鄒志安、李天芳五作家為研究對象探微創作的神秘黑箱,論文有:吳進的《賈平凹創作心態探析》、費秉勛的《生命審美化———對賈平凹人格氣質的分析》、李繼凱的《矛盾交叉:路遙文化心理的復雜構成》、肖云儒的《路遙的意識世界》、李凌澤的《鄉土之愛與現實憂患的變奏———實小說創作論》、孫豹隱的《謀理性與感性的統一》、陳瑞琳的《野火?荒原———對鄒志安創造的“愛情世界”的思考》、陳孝英的《鄒志安,一個又不安分的靈魂———與鄒志安陳瑞琳對話》、屈雅君的《回首向來蕭瑟處———李天芳論》、李星的《道德、理性、文化和人》。另外,趙學勇的《鄉下人的文化意識和審美追求———沈從文與賈平凹創作心理比較》、韓魯華的《賈平凹、路遙創作心態比較》、暢廣元的《〈白鹿原〉與社會審美心理》、李繼凱、李春燕的《新時期30年西安小說作家創作心態管窺》等論文也是心理分析的收獲;專著有費斌勛的《賈平凹論》、李繼凱的《新文學的心理分析》和閻慶生的《魯迅創作心理論》;屈雅君、李繼凱編的理論研究專著《新時期文學批評模式研究》是90年代陜西文學批評重要的理論收獲,此書系統分析了影響新時期文學的八類批評模式,開篇首章對心理批評進行研究,對陜西及全國的文學批評理論與實踐具有一定的意義。美學歷史批評②作為文學批評方法,要求將美學方法和歷史方法結合起來,在藝術與歷史分析的相互滲透中剖析文學作品。“美學和歷史的觀點”是文藝理論的文學價值標準和批評原則。當代陜西文學批評基本上是在美學歷史批評的方法體系中進行,50、60年代強調文學與社會、時代環境的關系,80年代兼及文學與美學的關系,90年代美學歷史批評將社會學、文化學、心理學、哲學、人類學諸多學科的新成果融入其批評體系中,實現美學與歷史的雙向滲透,使研究水平達到新高度。這方面王仲生的實研究成果喜人:《從與農民共反思走向與民族共反思———評實80年代后期創作》、《白鹿原:民族秘史的叩詢和構筑》、《白嘉軒:文學史空缺的成功填補》、《人與歷史歷史與人———再評實的〈白鹿原〉》。王仲生“歷史的觀點”突破對歷史的靜態認識,關注到歷史糾結處的關聯性,把人與社會、環境、文化焊接一體,置于社會結構演變的流程中。他這樣評述實的歷史觀:“人,人的命運,始終居于白鹿原的中心位置,他們不再是歷史事件中的工具性存在,歷史結論的形象性注釋,他們是活生生的歷史存在和血肉生命。這反映了實歷史意識的現代性。”王仲生在研讀文藝理論的基礎上,有機汲取了新歷史主義理論的成果,承認歷史與人的平等關系和對話原則:“真正的歷史對象,并不是一個純粹的客體,也不是任主觀意識擺布的玩偶,它是自身和他者的統一,是一種關系,一種對話。在這種關系中,同時存在著歷史的真實和歷史理解的真實。”

    此外,李星的《在歷史與現實之交———讀實中篇小說〈四妹子〉》、《走向〈白鹿原〉》、李震的《20世紀中國鄉村小說的基本傳統》、周燕芬的《賈平凹與30年中國文學的構成》等文,也是美學歷史批評結出的碩果。神話原型批評是新時期文學批評中出現較晚的批評形式,早在1962年就有一組原型批評文章載于《現代英美資產階級文藝理論文選》,1982年榮格的《心理學與文學》也有譯介,但當時并未引起重視。直到1987年葉舒憲選編的《神話一原型批評》一書由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神話原型批評才激發起人們自覺運用的熱情。其實,葉舒憲1986年在《民間文學論壇》第1期發表《英雄與太陽:〈吉爾伽美什〉史詩的原型結構與象征思維》,引起了學術界的注意。此后推出了運用原型批評的系列成果,專著有《探索非理性的世界》、《英雄與太陽?中國上古史詩的原型重構》、《太陽女神的沉浮———日本文學中的女性原型》(與李繼凱合著)、《詩經的文化闡釋》、《高唐神女與維納斯》等。葉舒憲的研究成果填補了神話原型批評的學術空白,季紅真給以充分肯定,認為原型批評對于人類精神之謎的解密極有意義:葉舒憲把原始思維即非理性的象征思維納入原型批評的理論框架中,揭示集體無意識層面上文學原型的置換變形,拿到一把打開現代人和前人心靈溝通的鑰匙。

    葉舒憲的批評研究集中在古代文學與外國文學范疇,對陜西文學尚未涉獵,但對整體慢半拍的陜西文學研究而言,陜西神話原型批評由于葉舒憲等陜西師范大學學人③的踐行,在全國文學批評中一時獨領。文化詩學批評段建軍做出了突出的貢獻,他將陜西文化詩學批評研究水平提升到一定的高度,專著《白鹿原的文化闡釋》是這方面的力作。段建軍多年從事文藝美學研究,對西方哲學美學爛熟于心,薩特、尼采、海德格爾、杜夫海納、福柯、巴赫金的思想影響著其學術的建構。在中國傳統美學思想與西方文論的交匯中,他提煉出“肉身化存在”的文化命題:“長期受封建主義和理性主義壓抑貶損的人類肉身是一種非常高貴的存在。它通過自己獨特的肉身化思維,把整個世界人化。于是,世界具有了人的形體結構、情感愿望、生命追求。這個人化的世界實際是人肉身的詩意創造物。”

    段建軍在文本研讀的基礎上,將“肉身化存在”文化命題貫穿于陜西小說鄉土經驗的文化闡釋中,并生成一套話語體系和審美理想。段建軍文評的風格質樸、自然,沒有西方文論的艱澀生硬,字里行間流淌著詩意、散發著智性,充滿文學批評的創造性。王剛曾這樣評述段建軍的文學批評:“既遵循和重構了中國傳統思想文化的審美趣味和倫理價值,又融匯應用了西方文論的方法論工具,生成了自身親和、樸拙、兼具形象性和學理性的批評話語。”[8]此外,女性主義批評和地域文化批評也頗有起色,這些批評在大文化視野的影響下,有機地汲取了哲學、文化學、人類學、歷史學、心理學等諸多學科的成果。陜西女性主義文學批評相和于全國文學批評,有屈雅君的《對傳統男性形象的女性主義注視》、《執著與背叛———女性主義批評理論與實踐》等文,而屈雅君倡議創辦的“婦女文化博物館”館存的性別文化表征的女書、嫁衣、三寸金蓮等,對女性研究的深入展開具有實踐性的意義。地域文化批評方面,李繼凱的《秦地小說與三秦文化》是90年代的重要收獲,李繼凱從歷史、現實和心理三個維度對20世紀秦地小說進行闡述,涉及到秦人的生活方式、心態變遷、精神結構、文化傳統、人文地理,專著融合了人類歷史學、民俗地理學、精神心理學等學科的知識,是走向個性化審美“兼收并蓄”的地域研究專著。此外,馮的《陜西地域文學論稿》、《陜西當代現實主義文學本體論》、趙德利的《情緣黃土地———新時期陜西文學的民間文化闡釋》、孫新峰的《賈平凹作品商州民間文化透視》等專著、李春燕的論文《新時期30年陜西文學批評研究》也是陜西地域文學批評取得的碩果。

    陜西文學批評不標新立異、趨新趕潮,多立足于陜西現實主義傳統創作的本土,研究方法基本在社會歷史批評的框架下展開適度地調整、突破,面對迭起的新潮抱著看看再說的姿態。神話原型批評起步于陜西,在陜西卻并沒有真正形成氣候,尤其是葉舒憲到中國社科院以后,陜西神話

第8篇

關鍵詞 文藝美學 美學 文藝學 學科定位

整個20世紀80、90年代,隨同中國美學界理論研究熱情的復蘇、高漲與回落,可以說,"文藝美學"的興起既是一個洋溢著激情與希望的學理事件,同時也是一場充滿了理論擴張的艱難、學科建構的重重困惑的過程。盡管在此之前,20世紀初王國維拿叔本華美學的眼光來考察《紅樓夢》的悲劇世界、30年代朱光潛對于文藝活動的心理學探究和詩藝的審美發微、40年代宗白華之于中國藝術意境創構的深刻體察,以及鄧以蟄、豐子愷、梁實秋等中國學者對于文藝問題的諸多美學討論,實際都已經在美學上直接進入了藝術活動領域之中,并且也已經提出或構造了種種有關文藝的美學觀念和理論;甚至,再往前追溯,全部中國古典美學的行程,大體上就是一個在文藝創作、體驗活動的基點上所展開的美學思想發生、發展和變異的歷史;但"文藝美學"被正式當作一門特定的"學科"理論來研究,文藝美學研究之在一種學科意義上得到展開,畢竟還是80年代以后所發生的事情。我們有理由認為,作為20世紀中國美學接受了西方美學學科方法以后在自身后期發展中的一種特殊努力,文藝美學研究活動不僅一般地追躡了中國美學的現代建構意圖,而且,它在某種程度上還超逸了人們對于美學的思辨理解,在20世紀中國美學進程上呈現了一種新的理論嘗試圖景。

然而,也正由于文藝美學研究是最近二十年里才出現的事情,所以,迄今為止,在其學術經歷中還存在種種不成熟的方面,或者說還存在這樣那樣的問題,便在所難免--它一定程度上也折射出當代中國美學研究中的某些學科困惑。本文主要就文藝美學研究的學科定位問題,提出一點個人的初步看法。

一般而言,"文藝美學的學科性質"涉及了"文藝美學何以能夠成立"這一根本問題,以及它作為一門特定理論學科的存在合法性--為什么我們在一般美學和文藝學(詩學)之外,還一定要設置同樣屬于純理論探問性質、同樣必須充分體現學科體系的內在完整性建構要求,并且又始終不脫一般美學和文藝學(詩學)學理追求的這樣一種基本理論?因此,在我們討論"文藝美學"問題的時候,總是需要首先解決這樣兩個方面的疑問:

第一,"文藝美學"學科確立的內在、穩定和連續的結構規定是什么?也就是說,我們根據什么樣的方式來具體確定"文藝美學"自身唯一有效的理論出發點和歸宿點,以及它們之間的邏輯關聯?

第二,在"文藝美學"與一般美學、文藝學(詩學)之間,我們如何確認它們彼此不同的學科建構根據?又如何在這種根據之上來理解作為一門理論學科的"文藝美學"建構定位?換個表述方式,即:"文藝美學"之成為"文藝的美學研究"而不是"美學的文藝學討論形態"的學科生長點在哪里?

顯然,在上面兩個問題中,有一個共同的癥結點,這就是:當我們把"文藝美學"當作一種自身有效的學科形態來加以對待的時候,我們總是將之理解為有別于一般美學和文藝學的具體規定(范圍、對象、范疇及范疇間的聯系等)的特殊理論存在;然而,由于這種"特殊性"又不能不聯系著一般美學和文藝學的研究過程、討論方式和學理對象,甚至于還常常要使用它們的某些帶有本體特性的理論范疇,因而,對于"文藝美學是什么?"的理解,總是包含了對于"美學是什么?"、"文藝學(詩學)是什么?"的理解與確認。"美學是什么?"和"文藝學(詩學)是什么?"的問題,既是據以進一步闡釋"文藝美學是什么?"這個問題的邏輯前提,也是"文藝美學"確立自身獨立形象的學科依據。尤其是,當我們試圖從一般美學和文藝學突圍而出,并且直接以"文藝美學"作為這種"學科突圍"的具體形式和結果,以"文藝美學"標明自己新的學術身份的時候,對于一般美學和文藝學的確切把握,便顯得更加突出和重要。正因此,我們常常發現,絕大多數有關"文藝美學"學科定位的闡釋,基本上都這樣或那樣地服從了對于美學或文藝學的定位理解,而正是在這里,"什么是文藝美學"成了一個仍然需要廓清的學科定位的難題。

就我們目前所看到的各種有關"什么是文藝美學"的解答來看,在它們各自的定位理解中,基本上都流露著這樣一種一致的傾向:"文藝美學"是一般美學(包括文藝學)問題的特殊化或具體化,而且還是一般美學自我發展中的邏輯必然。①

我們不妨可以拿20世紀80年代以后中國美學界出現的幾種比較有代表性的說法來看一下:

文藝美學是一般美學的一個分支……對藝術美(廣義上等于藝術,狹義上指美的藝術或優美的藝術)獨特的規律進行探討……文藝美學的首要任務是以世界觀為指導,系統地全面地研究文學藝術的美學規律,特別是社會主義文學藝術的美學規律,探討和揭示文學藝術產生、發展,以及創造和欣賞的美學原理。②

文藝美學是當代美學、詩學在人生意義的尋求上、在人的感性的審美生成上達成到的全新統一……文藝美學不像美學原理那樣,側重基本原理、范疇的探討,但文藝美學也不像詩學那樣,僅僅著眼于文藝的一般規律和內部特性的研究。文藝美學是將美學與詩學統一到人的詩思根基和人的感性審美生成上,透過藝術的創造、作品、闡釋這一活動系,去看人自身審美體驗的深拓和心靈境界的超越……以追問藝術意義和藝術存在本體為己任。③一般美學結束的地方正是文藝美學的邏輯起點……一般美學是研究人類生活中所有審美活動的一般規律……文藝美學則主要研究文藝這一特定審美活動的特殊規律……文藝美學的對象是一般美學的對象的特定范圍,文藝美學的規律也是一般美學普遍規律的特殊表現。④

這里,我們就看到,上述對于"文藝美學"學科性質的把握中,非常明確地包含有一個前提:"文藝美學"理所當然地是一般美學的合理延續(發展),而一般美學(包括文藝學)本身在這里乃是一個"不證自明"的存在。如果說,一般美學以人類審美活動的普遍性存在及其基本規律作為自己的研究課題,那么,"文藝美學"之不同于一般美學的特殊性,就在于它從一般美學"照顧不到"的地方--文藝創作、文藝作品、文藝消費/接受的審美特性和審美規律--開始自己的學科建構行程,并進而提出自己對"特殊性"問題的"獨特"追問,"系統地全面地研究文學藝術的美學規律"、"研究文藝這一特定審美活動的特殊規律"。而如果說,文藝學(詩學)主要著眼于綜合考察文藝創作、文藝作品、文藝消費/接受現象的內部本性、結構、功能等,那么,"文藝美學"則探問了文藝學(詩學)所"不涉及"的文藝作為審美活動的本體根據,或者是"以追問藝術意義和藝術存在本體為己任"。理論的疑云在這里悄悄升起!于是,我們不能不十分小心地發出這樣的詢問:一般美學(包括文藝學)何以在學科意義上充分表明自己具有這種"不證自明"的可能性?

如果一般美學僅僅是以探討人類審美的一般性(共同性)規律、普遍性本質為終結,那么,為什么我們的任何一部"美學原理"中,都幾無例外地要詳盡表白自己在諸如"文藝(藝術)的審美特征和活動規律"、"文藝(藝術)創造的審美本質"、"文藝(藝術)活動中的主體存在"等等具體藝術審美問題上的討論方式和結論,甚至于將對于整個藝術史或各個具體藝術部類的審美考察納入自己的體系結構之中?就像黑格爾曾經向我們展示的那種美學形態--關于藝術審美問題的思考正構成了黑格爾美學體系的內在結構和具體特色。⑤

顯然,問題的重點,似乎不僅在于"文藝美學"是否能夠從一般美學和文藝學中"邏輯地"延伸而來,而且還在于:一方面,一般美學和文藝學的"不證自明性"本身就是十分可疑的。實際上,就在最近二十多年里,中國美學界圍繞"美學是什么?"的問題一直存在著不休的爭論,有許多美學家曾經試圖對美學的學科定位作出自己的理論判斷,得出明確的結論。但直到今天,我們都很難說已經獲得了這樣一種令人確信的關于美學學科合法性的結論;圍繞美學學科定位問題所產生的許多似是而非的意見,甚至進一步困擾了我們對美學其他許多問題的深入探掘。相同的情況也出現在文藝理論研究領域:"文藝學"的名稱本身就被指責為一個含混不清的概念;它作為一種文學理論研究的總稱,既反映了20世紀50年代以來中國文藝理論界所受到的蘇聯理論模式和觀念的影響,同時也體現了某種強烈的政治意識形態立場--強調文學與社會的實踐關系,強調文學研究的社會總括性,始終是文藝學在學科建構方面為自己所設定的美學本位。因此,盡管"文藝學"作為一個二級學科名稱已經列入國家教育主管部門所頒布的學科、專業目錄中,但人們卻幾乎從未停止過對它的紛紛議論。⑥

由此可見,"美學是什么?"、"文藝學是什么?"作為問題仍然有待具體探討,亦即在美學和文藝學的學科定位上,我們還存在著各種各樣的不確定性;所謂美學(文藝學)的"不證自明"的可能性,其實成了一種虛妄的理論假設。既然如此,以這種并非"不證自明"的存在當作確立自身學科特性的邏輯前提、理論依據,對于"文藝美學"的建構熱情來說,便已經不止于簡單的誤會,甚而是一種災難了--實際上,當我們企圖在美學或文藝學的"分支"意義上來設計"文藝美學"理論宏圖及其合法性的時候,學科存在前提上的某種"想當然",普遍地造成了對于美學(包括文藝學)無限擴張的幻覺性熱情,并且在實際研究過程中又反過來嚴重危及到了美學(文藝學)本身的合法性。

另一方面,從學科對象和研究范圍的"普遍性"與"特殊性"、"一般性"與"具體性"層面,來劃分一般美學與"文藝美學"之間的不同規定,把對于美的普遍性、審美規律的共同性的探討歸于美學范圍,而把"文藝活動、文藝作品自身的審美特性和審美規律"當作"文藝美學"的獨特領地,這里面又顯然充滿了某種學科定位上的強制意圖。應該看到,一般美學雖然突出以理論思辨方式來邏輯地展開有關美的本質、審美普遍性的研究,強調從存在本體論方面來尋繹美的事實及其內在根據,并且不斷在思維抽象中疊架自身。然而,一般美學又從來不曾離開文藝活動這一人類審美的基本領域,從來沒有在抽象性中取消掉文藝創造、文藝作品、文藝消費/接受過程的審美具體性。事實上,不僅一般美學之于美的思辨是一種由"具體的抽象"而達致的"抽象的具體",而且,這一"抽象"的所指也同樣是文藝之為人類價值實踐的審美特性與審美規律。這也就是為什么一般美學總是把對于文藝活動的審美考察、分析放在一個十分顯眼和重要位置上的原因。更何況,在一般美學中,一切有關人類審美經驗問題的探討,以及對于人類審美發生問題的理論回答,都總是具體聯系著(或者說是依照了)人在自身藝術實踐過程中的具體行為而進行的。特別是當代美學,無論其具體定位方式和定位形態是怎樣的,幾乎都側重將對于文藝活動的具體審美分析,包括對于文藝創作過程中的主體結構、文藝批評的價值標準、文藝文本的審美結構形式及其歷史特性、文藝文本的接受-闡釋活動等的思考,十分嚴整地包容在美學自身的結構性規定之中。可以這么說,一般美學的確是以思辨和抽象來展開美的問題的研究,但它又始終不脫人類文藝活動的具體審美事實;其對于普遍性、一般性的發現,很大程度上正是通過對于文藝活動的深刻審美把握而體現出巨大理論意義的。至于文藝理論研究,當然就更不可能超脫文藝活動的審美具體性了。

由此,我們便可以十分清楚地看出,如果只是把"文藝美學"定位為"系統地全面地研究文學藝術的美學規律"、"研究文藝這一特定審美活動的特殊規律",或者是"追問藝術意義和藝術存在本體",難免給人以這樣的印象:為了使"文藝美學"作為一門獨立學科能夠成立,就必須首先將一般美學從思辨層面對于文藝活動的審美特性和審美規律的探討、將文藝理論從審美的具體過程出發之于文藝活動的分析,統統"懸擱"起來,以便為"文藝美學"留有余地。否則,"文藝美學"所針對的"文藝的審美特性和審美規律"就不免要同一般美學所必然包容的文藝考察相重疊,其所討論的"藝術的意義和藝術存在本體"就會同文藝理論所實際研究的問題相重合。換句話說,為了保證"文藝美學"作為一門學科的存在合法性及其理論演繹順利展開,一般美學和文藝學必須無條件地出讓自己的研究范圍和對象。

且不說這樣的"懸擱",實際是對美學和文藝學的學科基礎作了一次流血的"外科手術"。即便"文藝美學"的出現真能讓一般美學和文藝學這樣做,我們也不禁要問:"文藝美學"是不是真的已經實現了一般美學和文藝學發展的邏輯必然性?即作為一種"獨特的"理論學科,"文藝美學"果然在一般美學和文藝學所"顧及不到"的方面擔負起了"獨特的"理論任務嗎?這個問題,我們后面再予以專門討論。

毫無疑問,我們在這里看到了一個悖論:如果說,建構"文藝美學"是為了克服一般美學抽象玄思的局限,那么,前者之能夠成立的前提,實際又要求后者徹底放棄對于文藝審美特性的具體深入;這顯然與提出"文藝美學"學科建構的初衷相矛盾。如果說,"文藝美學"有助于我們在強化文藝的審美本位基礎上,真正發現人類藝術實踐的本體特性,那么,把對文藝特殊審美規律的研究從文藝學中抽取出來,最終其實又更加孤立了文藝理論,并且也無益于我們真正理清文藝與特定社會政治的關系。

當然,"文藝美學"的提出本身有其理論研究上的積極性;最起碼,它強化了近二十多年來中國美學界對于文藝活動進行認真的審美研究,把美學的理論視野進一步引向了人類藝術領域。不過,由于"文藝美學"的學科定位問題不僅直接關系著其自身作為一種新學科設想能否真正得到落實,同時也關系到我們對于一般美學和文藝學學科性質的把握,因而,從學科建構的實際要求出發,對"文藝美學"的特性進行更加細致的具體探究,仍是一件十分嚴肅的工作。而要準確定位"文藝美學"的合法性,下面三個問題不能不先行得到回答:

第一,如果說,"文藝美學"以一般美學的獨立分支身份出現,它將如何可能邏輯地體現一般美學的學科特性要求?這里,對于美學學科規定性的認識,是從理論上確定"文藝美學"存在合法性的基礎。

第二,如果說,"文藝美學"的學科合法性,是基于文藝理論研究無法有效完成文藝活動的審美本質探索,那么,文藝學的存在合法性又是什么?也就是說,作為文學理論研究活動的文藝學將何去何從?

第三,無論把"文藝美學"歸于美學的分支,還是將之視作文藝學的"另類",其學科建構都首先要求能夠找到專屬自身的、無法為其他學科所闡釋和解決的獨一無二的問題(對象)。那么,這個問題是什么?解決這個問題的"文藝美學"的學科方式又是什么?二

至少,就目前"文藝美學"的實際形態來看,我們很難將它與一般美學或文藝學(詩學)體系相區分。在總的方面,現有的"文藝美學"要么程度不同地重復演繹著一般美學對于文藝問題的討論形式,盡管這種演繹過程可能具有某種形式上的具體性、形象性,即同一般美學的討論相比,現有的文藝美學理論往往更注意把討論引向"作品--作者--讀者"的審美聯系及其聯系方式的美學語境之中,試圖在一個較為實在的層面來反證某種美的觀念或概念,以此完成"美學的藝術化構造";要么大體上與文藝學(詩學)框架相重疊或交叉,即突出文藝理論研究的審美基點,在"作者--作品--讀者"或"創作論--作品論--接受/閱讀論"的內在關聯方面形成某種本質論的美學解釋,從而實現對于"文藝學的美學改造"。因此,就實質而言,現有"文藝美學"在體系構架上還沒有達到一般藝術哲學的廣度--在丹納那里,藝術哲學就已經發展成為一個龐大、系統的理論,其中不僅有著種種本質論的觀念,而且還十分具體地深入到藝術發生、藝術效果和藝術史等的哲學與實證研究,廣泛論證了"藝術過程的美學問題"。更何況,由于某種非常明顯的人為意圖,既將藝術的美學本體論探討留在了一般美學領域,又將藝術過程的結構分析劃給了文藝學的討論,因而,現有的文藝美學研究仍然沒有真正達到抽象與具體、思辨與實證有機統一的理論境界,既難以有效地實現對于藝術的本體追問,同時也缺乏對于藝術內部結構的深入的美學證明。

這里,我們可以從研究對象的范圍構成方面,拿現有的幾種"文藝美學"著作同文藝學著作做一個形態對照:

作為國內最早出版的系統探討"文藝美學"問題的著作,《文學藝術的審美特征和美學規律》除"緒論"專講"文藝美學"的對象、范圍和方法以外,其余六章分別為:"藝術的審美本質"、"美的藝術和崇高的藝術"、"再現藝術和表現藝術"、"藝術創造"、"藝術作品"、"藝術欣賞與批評"。

《文藝美學》一書的體例為:"文藝美學:美學與詩學的融合"、"審美活動:審美主客體的交流與統一"、"審美體驗:藝術本質的核心"、"審美超越:藝術審美價值的本質"、"藝術掌握:人與世界的多維關系"、"藝術本體之真;生命之敞亮和體驗之升華"、"藝術的審美構成:作為深層創構的藝術美"、"藝術形象:審美意象及其符號化"、"藝術意境:藝術本體的深層結構"、"藝術形態:藝術形態學脈動及其審美特性"、"藝術闡釋接受:文藝審美價值的實現"、"藝術審美教育:人的感性的審美生成"。

相似的,《文藝美學原理》雖出版于90年代,但在"序論"部分簡要表述了"文藝美學"的學科性質與地位之后,同樣也直接進入到對于"審美--創作"、"創作--作品"、"作品--接受"的論述,分別討論了"審美活動與審美活動范疇"、"文藝創作作為審美價值的生產活動"、"審美價值生產的基本類型"、"文藝創作中的美學辯證法"、"藝術品的魅力"、"審美智慧"、"審美形式"、"審美價值"、"藝術傳播"、"接受美學的遺產背景與課題意義"、"’讀’的能動性與歷史性"、"’釋義循環’及處置策略"、"’接受的幽靈’:文藝與歷史實踐"等。

蔡儀先生在20世紀70年代末主編的《文學概論》,是一部比較能夠體現1949年以后至"新時期"初中國文藝理論研究情勢的著作,發行量達到70多萬冊。全書九章,分別為:"文學是反映社會生活的特殊的意識形態"、"文學在社會生活中的地位和作用"、"文學的發生和發展"、"文學作品的內容和形式"、"文學作品的種類和體裁"、"文學的創作過程"、"文學的創作方法"、"文學欣賞"、"文學批評"。

而由童慶炳先生主編的《文學理論教程》,作為20世紀90年代中國文藝理論研究的產物,是目前公認較為完備的一部著作,在文藝學成果中具有一定代表性。其五編十七章,除闡述文學理論的性質、形態及中國當代文學理論建設問題以外,更詳細列論了"文學活動"、"文學活動的意識形態性質"、"社會主義時期的文學活動"、"文學作為特殊的精神生產"、"文學生產過程"、"文學生產原則"、"文學作品的類型"、"文學產品的樣式"、"文學產品的本文層次和內在審美形態"、"敘事性產品"、"抒情性產品"、"文學風格"、"文學消費與接受的性質"、"文學接受過程"、"文學批評"等。

客觀地說,僅是這種對象構成形態的對照,就已經可以讓我們清楚地看到,現有"文藝美學"在對學科建構的把握上,基本沒有超出原有的美學、文藝學范圍。如果一定要說它們之間有什么不同的話,那也主要是敘述形式上的,而基本沒有體現本質性的差別。這就不能不讓我們疑惑:"文藝美學"的建構究竟是為了一種敘述的方便,還是真的能夠從根本上找到自己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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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熱心于"文藝美學"學科建構的學者,也并非完全沒有看到這種學科體系構架上的重復性。只是出于一種"新學科"的設計,他們大多數時候更愿意將這種重復性理解為某種結構方面的序列性組織,亦即認為:在美學系統的縱向結構上,"文藝美學"處在一般美學和部類藝術美學之間的中介位置;在橫向上,"文藝美學"又同實用美學、技術美學等一起組成了美學的有機部分。在文藝學系統中,"文藝美學"是文藝學諸多學科中的一種,與文藝社會學、文藝哲學、文藝心理學、文藝倫理學等相并列。顯然,這種結構上的歸類,至少從表面來看是有誘惑性的,它一方面"避免"了"文藝美學"在理論上的懸空,而讓其一頭掛在美學的大山上,一頭伸進了藝術的活躍空間;另一方面又"化解"了"文藝美學"在邏輯關系上的孤立--因為在一般美學理論與各種具體藝術部類的美學討論之間,當然要有某種中介、過渡,盡管這種中介和過渡本來可以、也應該由美學自身所內在的藝術話題來完成;而文藝學研究也總是必然會衍生出相互聯系的各個層面,包括哲學的、人類學的、倫理學的、心理學的和社會學的探討等,盡管所有這些探討在根本上都沒有、也不可能回避藝術的審美特性及其審美構造、審美規律。然而,且不說這種"結構序列"設計本身,就是建立在我們前面已經討論過的那種對于"美學--文藝美學--文藝學"各自話題的人為強制之上;僅就把一般美學作這種縱向和橫向的結構排列而言,就是相當可疑的。我們很難同意,一般美學之于日常現實的審美方面和技術的審美因素、形式的研究,竟然同美學對于藝術問題的深入把握,是處在兩個不同結構序列中的;我們也很難設想,作為美學之縱向結構"中介"環節的文藝的審美研究,如何可能搖身一變成了美學橫向方面的一個部類?除非"文藝美學"是作為整個美學系統坐標的中心點而出現。可是,這樣一來,既然"文藝美學"成了整個美學系統坐標的中心,在縱向上連接了美的哲學思辨與部類藝術問題的美學研究,在橫向上聯合著實用美學、技術美學等等,那么,所謂"文藝美學"所研究的,不正都是美學的應有之義、美學的問題嗎?如此,則在一般美學之外再另立一種"文藝美學",又豈非畫蛇添足?于是,問題其實又回到了我們原來的疑問上:美學究竟是什么?美學的學科定位該當何解?

況且,既在一般美學的結構序列上為"文藝美學"分配了座次,又如何能夠將"文藝美學"過繼為文藝學的合法子民?我們將何以在邏輯上令人信服地說明,已經是美學分支的"文藝美學",如何在文藝學體系中獲得自身確定的學科規定性,而不至于讓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也許,所謂"文藝美學"的真正建構難題(矛盾)就在于:一方面,為了區別于一般美學的理論形態,必須有意識地淡化對于美本體的思辨,弱化美學思維之于具體藝術問題的統攝性;另一方面,為了撇清與文藝學的相似性,必須有意識地強化一般藝術問題的美學抽象性,增加文藝理論的哲學光色。應該承認,這種學科建構上的難題不僅沒有在已有的文藝美學研究中得到有效克服,相反,倒成了支持某種學術自信的理由。

當然,在20世紀80、90年代的中國美學領域里,同樣的情況并不僅止于"文藝美學"一家。從80年代初開始,許多自稱是美學分支學科的部類問題研究紛紛出現,例如文化美學、性美學、生理美學、服飾美學

中國美學界一時間仿佛一派"欣欣向榮"。然而,也正由于在學科規定性和理論特定性、獨立性方面的缺失,由于許多體系結構上的含混性和人為性,這些"學科"的提出除了造成一種學術虛腫、學科泛化的表象以外,既沒有能夠真正產生穩定的、自身規范的和有效的學科立足點,也沒有能夠在真實意義上為美學的現展提供新的知識價值增長。或許,正像有學者所指出的:"已經沒有任何統一的美學或單一的美學。美學已成為一張不斷增生、相互牽制的游戲之網,它是一個開放的家族"。⑦

可是,作為"開放家族"的當代美學"游戲",不應只是任意的名詞擴張,它同樣必須依照一定的有序性和內在規矩來展開自身,同樣應當在知識價值上體現出一定積累、變化形態的合理性與真實性。那種缺失學科建構的基本出發點和特定邏輯依據的"學科"增生,實質上并沒有能夠進入這張"游戲之網"。三

從以上分析出發,我們與其說"文藝美學"是一種新的美學或文藝學的分支學科形態,倒不如說,文藝美學研究是中國美學在自身現展之路上所提出的一種可能的學理方式或形態,它從理論層面上明確指向了藝術問題的把握。由是,可能會更易于我們把問題說清楚。

這樣說的理由主要在于:第一,就像我們已經反復指出的,迄今為止,"什么是文藝美學?"作為一個問題,仍然是含混不清的。在學科建構意義上,"文藝美學"的獨特規定性仍然有待于證明和闡釋,而這種證明、闡釋能否真正解決問題也還是可疑的。

第二,由于幾乎所有"文藝美學"的討論話題,都可以在一般美學和文藝理論體系中找到其敘述形式或闡釋過程,而美學與文藝學的當展也正朝著人類藝術活動的審美深層探進;特別是20世紀的各種美學、文藝理論研究,更不斷將深入發現具體藝術活動的審美特性當作自己的直接課題--美學和文藝理論不僅沒有拒絕具體藝術的審美考察和發現,而且越來越趨向于把研究視點深入進藝術母題之中。⑧

因此,所謂"文藝美學"其實不過是美學、文藝理論內在話題的當代延伸,而不是區別于當代美學、文藝理論發展的又一種學科存在方式,其建構本來就不可能超逸美學、文藝理論的當代維度。

第三,就此而言,文藝美學研究的任務,其實在于向人們提供一種從內在結構層面上觀照藝術的具體審美存在特性、審美表現方式、審美體驗過程和規律等的特定理論思路、討論形態;它不是在一般美學和文藝學的結合點上,也不是作為一般美學和文藝學的中介,而是作為當代美學或文藝理論的自身問題而存在。換句話說,文藝美學研究(更準確的說,是藝術的美學研究)形態的合法性,不是建立在它的學科不確定性之上,而是建立在它作為一種具體理論思路的穩定性與可能性之上的。

當然,我們現在依然可以在約定成俗的意義上繼續使用"文藝美學"這個術語,但同時我們應該清楚一點:作為藝術的美學研究,當前"文藝美學"所面臨的任務,不在于一定要把它當作一個"學科"來理解和建構某種"體系"。⑨

也許,最明智的做法,就是放棄在"學科"意圖上對于"文藝美學"的設計,而轉向依照美學、文藝理論的當展特性來找到深化藝術的美學研究的真實理論問題,⑩

以對問題的確定來奠定文藝美學研究作為一種學理方式或形態的合法性基礎,以對問題的闡釋來展開文藝美學研究的合法性過程。

以下幾個方面似可作為當前文藝美學研究關注的重點:

1. 藝術現代性的追求與文化現代性建構之間的關聯問題。

在美學、文藝理論的各種討論中,藝術從來都是作為一種"人類生命價值"的自我表現/體驗形象而出現的。它不僅意味著藝術是人的精神解放的實踐載體,是人在自身內在精神活動層面上所擁有的一種價值肯定方式,而且還意味著藝術作為人類精神演化的自我敘事形式,其身份的確認總是同人在一定階段上的文化利益相聯系的。而在當代文化現實中,現代性建構之為一種持續性的過程,不僅關系著文化實踐的歷史與現實,而且關系著人對于自身存在價值的表達意愿和表達過程,關系著人在一種歷史維度上對自我生命形象的確認。所以,文化的現代性建構不僅涉及人在歷史中的存在和價值形式,同時也必然地涉及了人的藝術活動對人的存在和價值形式的形象實現問題。文藝美學研究在探討藝術的審美本體時,理應對此問題作出回答。這里應注意的:一是文化現代性建構的理論與實踐的具體性質;二是藝術現代性追求的內涵及其在文化現代性建構中的位置;三是藝術現代性追求的合法性維度。

2.藝術發展中的美學沖突及其歷史變異問題。

這本來是一個藝術史的話題。但在文藝美學研究的視野上,藝術史問題同樣可以生出這樣幾個方面的美學討論:其一,藝術發展所內含的美學理想的文化指歸,究竟怎樣通過人的藝術活動而獲得實現?其二,美學上的價值差異性,怎樣實現其對于藝術發展的控制、操縱?藝術形式的沖突與美學理想的沖突是一種什么樣的關系?其三,藝術發展中的美學沖突的歷史樣態及其實踐性變異。應該說,這種討論過程,將有可能帶來文藝美學研究更為深刻的歷史根據。

3. 藝術作為一種審美意識形態的社會實現機制、過程與形態問題。

這個問題與上一個問題是相聯系的。所不同的是,這里更接近于探討藝術作為一種理想價值形態的社會學動機。也就是說,作為特定社會意識形態的特定表現,藝術、藝術活動的內在功能是如何在社會層面上得到體現和認同的?尤其是,當我們常常以不容置疑的態度將藝術表述為一種"人對世界的掌握"時,其意識形態力量又是如何具體體現在人的社會實踐過程中的?對于這個問題,我們既不能僅憑審美的心理經驗方式去加以把握,也不能只是通過純粹思辨來進行主觀化的推論,而只有借助于藝術歷史與藝術現實的運動關系來進行說明。而這個問題的難點則在于:為了說明藝術的意識形態功能,我們必須首先理解意識形態的歷史具體性;為了把握審美意識形態的本質特征,我們又不能不把藝術與其他意識形態形式的共時性關系納入討論范圍,以便從中確認藝術的意識形態特殊性。

4. 藝術的價值類型問題。

這一研究,主要針對了藝術價值的形態學意義,即藝術價值的分化及其美學實現形態。在以往的美學或文藝理論研究中,有關藝術價值問題的探討常常被放在一種嚴密的整體性上來進行;藝術價值的美學闡釋并不體現形態分析的歷史具體性,而只是從審美本質論立場對藝術價值作出某種統一的概括,所反映的是藝術之為藝術的先在合理性。實際上,在藝術價值問題上,由于人的生存形態不同、人的價值實踐的分歧,藝術價值的實現方式和實現結果都是具體的、分化的和相異的。不僅不同藝術之間在價值形態上是有分化的,而且由于實踐方式、實踐基礎和過程等的不同,相同藝術的價值構造、價值取向、價值體現也是存在各種差異的--由于這樣,"藝術是什么"才會變得如此復雜。文藝美學研究的工作,就是要找出這種不同、差異,并對之進行形態分析,從而使藝術價值問題落實在具體的類型層面上,真正體現出藝術的審美具體性。

5.藝術效果特征問題。

"藝術效果"一向受到人們的關注。不過,我們在這里主要關心的,還不是一般意義上藝術活動與人的精神修養、情感陶冶等的關系,而是當代文化語境中大眾傳播制度對于藝術活動、藝術作品自身效果的具體影響,以及這種影響的實現過程和美學意義。因為很明顯的是,當代藝術的美學變異,很大程度上是依據其與當代文化的大眾傳播特性來決定的;所謂"藝術效果",一方面取決于藝術的表現特性以及藝術在一定文化語境中的自我生存能力,另一方面則取決于藝術活動、藝術作品、藝術接受活動與整個大眾傳播制度的關系因素和關系結構。包括藝術效果的發生、藝術效果的集中程度、藝術效果的結構方式、藝術效果的體現形態、藝術效果的延伸和藝術效果的變異性轉換等等,都以一種非常直觀的形式同當代文化的大眾傳播制度聯系在一起。因而,把藝術效果問題與整個文化的大眾傳播制度問題加以整體考慮,是當前文藝美學研究中的一個重要課題。在此基礎上,我們才有可能獲得對于藝術審美本質的當代性把握,在理論上真正體現出現實的價值和立場;文藝美學研究也才可能產生理論的現實有效性。

6.藝術審美的價值限度問題。

這個問題所涉及的,實際是對我們過去一直堅信不疑的那種藝術至上性觀念。按照一般的美學理解,在人類價值體系的內在結構上,"真"、"善"、"美"雖然有著某種內在的、穩定的統一性,但在發展邏輯上,它們又是有級別、有遞進性的;藝術在其中始終扮演了一種至上價值的表演角色,成為人類在自身實踐過程上的最高目標。這種觀念在當代文化語境中,其實已經呈現了某種風雨飄搖的景象。不僅人的現實生存實踐不斷置疑了這種內含著概念先在性的理想,而且,就這一觀念把美/藝術當作人類不變的既定實踐而言,它也是值得懷疑的。在當代文化語境中,不僅藝術本體立場的改變已經是一種十分顯著的事實,同時,藝術與美的關系的必然性和同一性也正在被藝術活動本身所拆解。由是,在人類生存實踐的價值指歸上,藝術審美的價值限度問題便凸現了出來。我們所要討論的是:藝術在何種意義上可能是審美的?藝術審美的有效性和有限性是如何通過藝術活動自身的方式而呈現出來的?藝術作為人的生命理想的審美實現方式,在什么樣的范圍內為人類提供了一種具體的價值尺度和客觀性?

7.藝術中的審美風尚演變問題。

我們經常說,藝術是一個時代的社會生活關系、生活實踐、生活趣味等現實價值形式的反映;美學、文藝理論也常常論及這方面的話題。但是,這種對于藝術的談論往往還只停留在一般概念的歸結上,很少非常具體地從美學角度透徹分析過藝術創作、藝術作品、藝術接受與社會、時代的風尚演變之間的審美關系特性,也很少充分揭示藝術體現社會審美風尚的具體過程和規律問題。因而,把這個問題作為當前文藝美學研究的對象,目的就是要通過對藝術發展與社會審美風尚演變之間關系的探討,深入揭示:第一,藝術生成中的社會審美趣味、理想與觀念的存在和存在方式;第二,社會審美風尚演變活動所導致的藝術的時代具體性、意識形態性;第三,藝術創造如何能夠順應并體現一定社會審美風尚的特性;第四,藝術風格、藝術審美創造的改變,又如何融入社會審美風尚的演變過程之中;第五,藝術的歷史在什么樣的意義上可以反映為一種審美風尚的歷史;第六,藝術活動又是如何體現一個時代社會審美風尚的分裂性的;第七,具體藝術文本的風尚特征;等等。這些問題的研究,對于我們更加深刻地理解藝術的美學規律,把握藝術發展的內在過程及其外部因素,都是十分重要的。比如對于藝術的民族審美特質問題的理解,就與這一研究直接相關。

8.藝術活動與日常活動在人類生存之維上的現實美學關聯問題。

這個問題的重點,是我們如何能夠在當代文化的現實性上,認真、客觀地理解當代藝術的美學轉移。由于當代文化發展本身的規律及其影響,當代藝術和藝術活動已經發生了巨大的改變。這種改變甚至不是一般形式意義上的,它更帶有本體顛覆的特性。藝術和藝術活動在當代文化語境中,逐漸自我消解了自身肩負的沉重歷史使命和社會責任,藝術的"創造"本性正在急劇轉換之中。⑾

原本超然于人的日常生活、普通趣味之上的藝術的"美學封閉性",正在不斷被當代社會生活的世俗化、享樂化追求所打破;藝術不僅不再能夠必然地超度人的靈魂、提供超越性的精神方向,甚至它自己有時也不得不屈服于人的日常意志的壓力及其具體利益。這樣,把藝術活動與人的日常活動的現實美學關系放在一個現實生存語境中來加以把握,既是對于當代藝術的美學追求的一種具體體會,也是美學和文藝理論研究擴大自己的學術視野、體現自身當代性追問能力的內在根據。注釋:

① 從20世紀80年代初開始,"文藝美學"作為一個具有一定現實性的新的理論話題,得到了中國美學界的關注。其時尚執教于北京大學中文系的胡經之先生,首先在1980年召開的第一屆全國美學會議上,針對當時中國高校文科理論教學的實際情況和發展需要,提出:美學教學不能只停留在講授哲學美學上,應該開拓和發展文藝美學的研究與教學。其《文藝美學及其他》一文(收入《美學向導》,北京大學出版社1982年版),作為80年代中國最早的一份討論"文藝美學"的理論文獻,具體闡述了"文藝美學"的建構理由,認為"文藝美學是文藝學和美學相結合的產物,它專門研究文學藝術這種社會現象的審美特性和審美規律",是"文藝學和美學的深入發展",促使文藝美學這門"交錯于兩者之間的新的學科出現了"。此后,"文藝美學"被正式納入80年代中國美學研究的范圍,并且引起美學界不少學者的關注和研究興趣。而我們現在所見到的那些以"文藝美學"為名稱,或雖不以"文藝美學"標明身份但卻實際是作為"文藝美學"研究成果而出現的論著,大體上都是80、90年代的中國"美學產物"。這反映出:第一,"文藝美學"的提出,其實是一種現實形勢的結果,是"應時而生"的理論話題,具有較強的理論應用企圖。第二,對于"文藝美學"的種種建構設想,也是中國美學界在80年代"美學熱"的催動下,對于"美學的中國化"、"美學體系建設"的一種具體回應方式和成果,它在一定意義上既體現了中國美學家對待美學這門學科的現實態度,同時也體現了最近幾十年來中國美學研究的一種基本態勢,即強調美學之西方傳統與中國固有思維成果的結合--把美學的純思辨過程延伸進感性形象的文藝活動之中,正是自王國維以來20世紀中國美學一以貫之的學理追求之一。

② 周來祥:《文學藝術的審美特征和美學規律》"緒論",貴州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

③ 胡經之:《文藝美學》"緒論",北京大學出版社1989年版。需要說明的是,在這里,作者的說法同其《文藝美學及其他》中的表述有了微妙的差別,增加了對于文藝美學"以追問藝術意義和藝術存在本體為己任"這一特性的強調。

④ 杜書瀛主編:《文藝美學原理》"序論",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2年版。

⑤ 由凱"埃"吉爾伯特和赫"庫恩撰寫的《美學史》中,就這樣講道:"努力把藝術概念從過分狹窄的理性解說中解救出來,為嚴格維護藝術的獨特性和自主性而奮斗(這種觀念意在使藝術同最高尚的精神活動并列,并揭示藝術在文化生活中的地位和作用),--所有這一切,又重現于黑格爾的《講演》中。"(《美學史》下冊,第577頁。上海譯文出版社1989年版)

⑥ 參見孟繁華:《激進時代的大學文藝學教學(1949--1978)》。《文學前沿》1999年第一輯,首都師范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

⑦ 李澤厚:《美學四講》,第14頁。三聯書店1989年版。重點號為原書所有。

⑧ 西方美學自50年代以后,基本上都顯現了對藝術領域的關心和熱情。格式塔心理學美學、原型批評美學、現象學美學、符號學美學、結構主義美學、解構主義美學、闡釋-接受美學以及法蘭克福學派的美學等,盡管它們立場各異、指歸不同,然而卻都十分關注藝術領域的變動,對于藝術的審美分析成為它們各自體系結構上的重點之一。像《審美經驗現象學》(杜夫海納)、《情感與形式》(蘇珊"朗格)、《批評的解剖》(弗萊)、《藝術與視知覺》(阿恩海姆)、《走向接受美學》(姚斯)、《藝術與審美》(喬治"迪基)、《美學理論》(阿多爾諾)等,如今已成為當代美學的經典。

⑨ 在這一方面,當代思想家懷特海講過一段很有意思的話。他說:"體系化是最無關緊要的","體系化是通過源于科學專業化的方法而進行的普遍性的批判,它預設了一個原初觀念的封閉集合",因而造成了"所有有限系統中固有的狹隘性"。(《思想方式》,華夏出版社1999年版)

⑩ 在當代西方的藝術美學研究中,"文學美學"(Literary aesthetics)是一個引人關注的動向。彼得"拉馬克就認為,文學美學把注意力集中在文學作品的各個方面,正因為文學作品是藝術作品,所以"文學美學的主題就是出現在美學中有關一般藝術作品論述中的那些專門針對文學而提出的美學問題"。(參見朱狄:《當代西方藝術哲學》第二章第五節。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這種學理確定路向很值得我們重視。它至少是明確地把自身存在的可能性前景放在了一個十分確定的對象上,找著了自己據以展開的問題域--"針對文學而提出的美學問題"。

第9篇

文藝創作和文藝批評是車之雙輪,鳥之雙翼,缺一不可,這是人們在談論文藝創作和文藝批評的關系時經常說的話。從理論上講這是對的,也有論據來支持,如古希臘神話、雕刻、史詩和悲劇鼎盛之后,馬上就有柏拉圖的一系列的文藝《對話錄》和亞理士多德的《詩學》和《修詞學》來總結以往的文藝實踐的經驗,為后來文藝創作和文藝理論的發展奠定了基礎。又如曹丕的《典論•論文》,劉勰的《文心雕龍》以及歷代的詩話、詞話在中國文學史上受到的重視等等。

然而,在現實生活中我們經常看到的卻是二者的失衡,文藝創作和文藝批評這兩個輪子總是一個大一個小,翅膀上的羽毛總是一個多一個少。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有很多,其中一個是文藝批評家的社會地位不如創作家,這與文藝評論本身落后于文藝創作有關,而社會的不重視又反過來影響了文藝批評的發展和提高。

最好的文藝批評家往往是文藝創作者本人,就像一個耕作的農夫、工廠的工人,自己才知道產品的優劣所在,同時也知道其他人創作的艱辛和門道。所以,文藝史上有許多作家或藝術家本身就是優秀的批評家,如繪畫方面的達•芬奇和杜勒,雕塑方面的羅丹,音樂方面的瓦格納,詩和戲劇方面的但丁和歌德,小說方面的巴爾扎克和福樓拜,都在談話錄、回憶錄、書信集或論文中留下了珍貴的文藝見解和美學思想。

可是文藝創作者又不一定都能全面地認識自己的作品,就像人們常說的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孩子總是自己的好。所以,有見解有造詣的批評家是必不可少的,他們對于文藝創作的推進乃至一個時代文藝方向的引導,都有著重要的作用,如別林斯基、車爾尼雪夫斯基等對俄羅斯文學的貢獻。

作為文藝生產活動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文藝批評的發生應當以文藝作品為原點。文藝批評必須結合文藝作品來研究,空而無當的批評或過于宏觀的批評是不可取的。一位曾在日本留學的研究生告訴我,日本搞研究一般都從小的問題或項目入手,如馬鐙或某一首民歌,但研究的很有深度,他就為了研究一首民歌幾次回到家鄉鄂爾多斯。

而我們的研究往往宏觀的多,如對某某問題的鳥瞰,某某問題縱橫談,等等。這使我想起了一朋友對我的提示,即遇到自己不懂的事情就往大說,往大說不容易露餡,這叫藏拙。我們這種宏觀的研究大概也有“藏拙”的成分在里面吧?還有一種批評文章是從外國的某些哲學觀、美學觀、文藝思潮出發,洋洋灑灑,縱橫馳騁,當你耐著性子看完,卻是空空蕩蕩,不知道他要說什么。這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藏拙”吧。

文藝批評的標準有很多,其中一個最基本的標準就是好處說好,壞處說壞,但當文藝批評被炒作和商業利益控制時,要做到這一點就不容易了。

當朋友式批評、贊歌式批評、圈子批評、炒作批評盛行時,批評家做到好處說好容易(甚至不好處說好都可以),但要做到壞處說壞就困難了,既使說了,也只能是蜻蜓點水,否則就有不識時務之嫌。如果批評家又碰巧拿了車馬費或好處費,那就更不能說不好了。

頻頻出現在各種媒體上的文藝批評的廣告化傾向,使好處說好,壞處說壞這個標準很難執行,因為類似的評論從一開始就是以商業利益為前提的,已經失去了批評的原意。文藝批評現在面臨的危機,很大程度是對文藝真誠的挑戰。真誠是作家藝術家進入創作狀態的前提,也是批評家進行評論工作的前提。如果對生活缺乏真誠,對藝術缺乏真誠,對讀者缺乏真誠,審美和批評就無從談起了。

正常的文藝批評,堅持實事求是的原則,對優秀的文藝作品,要熱情推介,幫助人們提高審美鑒賞水平。對有缺點的作品,要秉筆直書,真誠幫助,對有錯誤的文藝觀點,要敢于批評,以理服人。現在的文藝批評園地應該說基本是正常的,文藝批評促進了文藝的繁榮。但是一些大肆拍馬的吹捧之作和搞人身攻擊謾罵式的所謂酷評都嚴重敗壞了文藝批評的聲譽,給文藝批評界帶來了不和諧因素。

魯迅講:“文藝必須有批評,批評的如果不對,就得用批評來抗爭,這才能夠使文藝和批評一同前進,如果一律掩住嘴,算是文壇已經干凈,那所得的結果倒是要相反的。”但魯迅講的是正常的文藝批評,不是非正常的批評。如果吹捧之作和謾罵式的批評能一律掩住嘴,那文壇倒真的干凈許多了。

第10篇

摘要:主體間性理論來源于西方現代美學,蘇軾文藝美學思想具有主體間性特征,從本體論角度看,其主體間性特征包括對審美對象主體、自我主體、兩者關系的認識以及蘇軾文類融合的理論。

關鍵詞:蘇軾;文藝美學;主體間性;自我主體;對象主體

中國古典美學具有樸素的主體間性特征,儒家有“天人感應”學說、有“仁者樂山,智者樂水”的觀點,道家直接提出“道法自然”、“天人合一”,其思想內涵與西方現代主體間性理論遙相呼應。蘇軾是宋代學者型文人的代表,在思想上,融貫儒釋道三家精華,形成獨特的文學觀點和美學思想,在詩書文畫方面都有巨大的成就。對于他的美學思想,雖然沒有專門著述,但在他的文學創作中卻時時可見,是中國古典美學的突出代表。在對傳統主客對立的二元論哲學的反思下,現代西方哲學、美學逐漸向主體間性過渡。主體間性打破了二元論哲學的桎梏,主張將世界納入主體范疇。在主體間的存在中,世界不再是被主體征服的客體,而是另一個自我,兩者是平等和諧的關系。審美主體間性理論則強調審美活動中自我與世界的平等,反對傳統的主體與客體割裂的二元論,通過了審美體驗、審美同情和審美理解等現象學的闡釋表達了對物我合一的本體論境界的訴求。主體間性理論由西方哲學家胡塞爾提出,直到上世紀90年代才開始進入我國,金元浦先生在《文學解釋學》中較早地將主體間性理論運用于文學理論中,此書可稱得上是我國介紹主體間性理論的開山之作。當代學者楊春時教授則創造性地針對主體間性所針對的三個領域進行了劃分以及闡釋。

近年有陳士部先生撰寫了《論中國古典藝術的審美主體間性特質》一文將主體間性理論運用于闡釋中國古典藝術的特質,很具有啟發性。以上是針對主體間性較為宏觀的研究。而從微觀上看,許多研究者也開始運用主體間性理論分析具體的文藝理論著作或者理論家,如孫琳的《論文心雕龍的主體間性》,洪世林的《蘇軾文藝美學的主體間性》,后者對筆者有較大的啟發。蘇軾文藝美學融合儒釋道三家思想精華,具有中國古典美學的典型特征,本文試圖從本體論層面上的主體間性美學出發,對蘇軾的文藝美學進行闡釋與反思。對于審美活動中的主體,蘇軾沒有直接提出過相關表述。但是其豐富的審美體驗和藝術創作卻使他產生了獨特的審美觀念,并通過其文學創作表現出來。他曾寫過有關道教丹訣的《大還丹訣》一文,蘇軾寫作此文雖在于講述道教煉丹之秘訣,但道教內丹理論與兩宋道學有著密切聯系,蘇軾的哲學美學思想受其影響很大,甚至許多觀點都根源于此。其本意是在構想一種內丹生成的過程,即“性靈”與“六華”生成人,再不斷汲取天地“六華”養成內丹。但以美學的視角來看,這段話可以說是蘇軾對于審美思想的總括,包含著蘇軾對于美的感悟。首先蘇軾提到形器之外的“英華”即其概括為“六華”者,實際上就是世界萬物“美”的具體表現。在蘇軾《赤壁賦》中曾說:“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成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造物者之美,賦文中之略舉“聲”、“色”,而在《大還丹訣》中更加豐富,演變為“聲”、“色”、“光”、“味”、“力”、“膏”等六華。在蘇軾的美學觀念中,他不只把世界局限為個人審美的對象和客體,而是強調世界在與個人的交流中的主體性地位,這與道家道法自然的思想是一脈相承的。在下文中,蘇軾進一步提出審美過程的另一主體即“我”的存在,所謂“此了然常知者與是六華者蓋合而生我矣”。從主體間性理論來看,“六華”無疑是世界萬物美的表現,而“了然常知者”可視作審美判斷力,只有在世界與個人的審美交流即“與吾接”的過程中,審美主體性與美的表現相融合,審美主體才具有存在的可能性。在后文中,蘇軾進一步說道:“此了然常知者存乎中,則必與是六華者皆處于此矣”,通過審美主體的審美交流,自我主體與對象主體實現了超越個體與社會的本真存在。這也是現代主體間性哲學的核心觀點。可見在蘇軾的文藝美學中,在文學活動中的我與世界是平等的兩個主體,主體間的交流是審美成為可能的根本原因。從這個意義上看,蘇軾文藝美學與主體間性美學的本質論遙相呼應。那么審美活動中主體的關系是怎樣的呢?在個人審美體驗的基礎上,蘇軾的文藝美學強調自我主體與對象主體間的平等關系,兩個主體之間不是主體對客體的征服,也不是單方面的認識,而是在充分交流的基礎上產生審美同情,從而相互融合,達到一種身與物化的審美境界。蘇軾關于這方面的論述有很多,如“人之所以信者,手足耳目也,目知多寡,手知輕重,然人未有以手量而目計者,必付之度量與權衡,豈不自信而信物?蓋以為無意無我,然后得萬物之情。”“與可畫竹時,見竹不見人。豈獨不見人,嗒然遺其身。其身與竹化,無窮出清新。莊周世無有,誰知此凝神。”“居士之在山也,不留于一物,故其神與萬物交,其智與百工通”。以人之耳目和度量權衡設喻,蘇軾提出只有自我主體深入藝術對象中,擺脫外界干擾,擯棄個人的主觀判斷,即“無意無我”,去認知體會,才能獲得對藝術對象的審美理解,將其表現得真實可信。

在評論文與可等人的藝術實踐時,蘇軾將其成功歸因于“與物化”、“與物交”,亦是其物化主張的表現。蘇軾雖然強調了物我合一、以物觀物的審美境界,但同時也強調了審美過程中個人的主體性。以物觀物表現了一種物化的傾向,強調了審美過程中個人對萬物的體驗與同情,這種審美同情在老莊哲學中發揮到極致。然而經世致用的儒家文化教育使得蘇軾難以徹底成為老莊的信徒。他十分關注現實世界,有著致君堯舜的政治抱負,也有著不俗的政績。然而坎坷多舛的征途令他不得不回到了獨善其身的精神世界中。因此在審美過程中,他強調“寓意于物”的非功利態度,以獲得審美愉悅和自由,實現對現實的超越。這個觀點出自蘇軾《寶繪堂記》:“君子可以寓意于物,而不可以留意于物。”在《超然臺記》中他也有進一步的闡述:“凡物皆有可觀。茍有可觀,皆有可樂,非必怪奇瑋麗者。哺糟啜醨皆可以醉;果蔬草木,皆可以飽。推此類也,吾安往而不樂?”蘇軾對比了自我主體的兩種態度,并指出只有“寓意于物”才能獲得審美愉悅,“微物”、“尤物”在這方面沒有差別,而“留意于物”則讓人難以得到審美愉悅和自由,而是為物奴役。這種論述與現代德國哲學家黑格爾在其美學著作《美學》中關于“非功利性關系”與“功利性關系”的論述有相似之處,黑格爾強調非功利性是審美活動是否成立的標志,蘇軾雖沒有上升到本體論高度,但談到非功利性對于審美愉悅的決定性意義。蘇軾的文藝美學中既有身與物化的傾向,亦有寓意于物的追求,表面上二者似乎是矛盾的,而事實上二者卻是對立統一的。身與物化從對象主體的角度出發,強調對象主體對自我主體的影響;而寓意于物則從自我主體的角度出發,強調自我主體的審美修養和判斷,尤其是非功利性的態度。兩者出發點不一,但卻互相補充,有利于審美主體間的和諧交流。這種和諧的交流在創作論上演繹為“與造物者游”,在創作實踐中表現為“隨物賦形”。陳士部先生在《論中國古典藝術的審美主體間性特質》時曾談到三個方面的內涵,“藝類融合的文本互滲性”是其中之一。孫根在《中國古代文論的審美主體間性特征研究中》進一步闡釋為“注重藝類滲透的文本融合性”。兩者都指出在抽象思維處于潛隱狀態的農耕文化語境中,古代文學理論中的許多范疇具有超越藝類的概括力,古代文人常強調“得意忘言”,而不甚介意文本的藝類歸屬。不同藝類間的融合是中國古典美學主體間性的表現。蘇軾文藝美學中也表現出了這一點,他主張打破藝術形式的束縛,進入一種時空一體的審美境界。

針對詩詞,他在《祭張子野》一文中說道:“清詩絕俗,甚典而麗。搜研物情,刮發幽翳。微詞婉轉,蓋詩之裔”,將詞視為詩之苗裔,以致時人“以詩為詞”的批評。針對詩畫,他最早提出“詩畫一律”的觀點———“論畫以形似,見與兒童鄰。賦詩必此詩,定非知詩人。詩畫本一律,天工與清新”。詩中強調了形似之外的神韻作為詩畫的共同追求,從而提出“詩畫一律”的觀點。此外在藝術創作中,他也常常打破藝術門類的限制,如以古文句法入詩,以致南宋嚴羽“以文字為詩,以議論為詩,以才學為詩”的批評,再如在繪畫理論中首次提出“士人畫”(后稱為“文人畫”),師法王維的寫意畫,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書畫藝術的融合。可見,蘇軾自覺地將各種藝術門類相互聯系,創造性地推動了我國古典藝術門類的交流與進步。蘇軾的文藝美學思想具有主體間性特征,但是總體來說是一種前主體性的主體間性,因此具有歷史局限性,是中國美學的主體間性特征的古典性的體現。從根本上看,其局限性表現在蘇軾文藝美學的主體間性是在主體性沒有獲得獨立和充分發展的歷史條件下形成的,而西方的主體間性理論則是在已有的主體性理論確立后的修正。因此這種主體間性美學在明代逐漸被,被陸王心學等更強調主體性的哲學美學思想代替。但是蘇軾在審美體驗和理解方面的許多論述仍然是很有借鑒價值的,如在《答謝民師書》中說:“求物之妙,如系風捕影,能使是物了然于心者,蓋千萬人而不一遇也。”其中談到審美過程中對象主體的復雜性以及進入審美理解的艱難。此外從美學方法論的角度看,蘇軾運用了中國古典美學慣用了“體驗———理解”的方法,同時由于他又是一位杰出的文人,在文藝創作方面有著獨到的審美體驗,因此他的文藝美學可以為理論研究提供重要的參考,避免理論研究的形而上學缺陷。但是,蘇軾的主體間性美學畢竟屬于古典的美學思想,從根本上看,其主體間性是不充分的,沒有進入一種哲學思辨的思維層面,其側重點在于生命體驗。蘇軾是一位學者型的文人,貫通了儒釋道三家的思想,正如中國古代許多士大夫一樣,他在儒家思想與道家思想之間徘徊,在出仕與歸去之間搖擺不定。無可否認的是,無論是其文藝理論還是藝術創作,都是隨著其仕途的逐漸衰落而走向成熟的。一定程度上,文藝創作只是現實人生的一種彌補,蘇軾曾自述:“筆墨之跡,托于有形,有形則有弊。

茍不至于無,而自樂一時,聊寓其心,忘憂晚歲,則猶賢于博弈也”。在宋代文人士大夫大多數骨子里仍是關注現實的儒家文化性格,以一種功利化的人生態度去實現人的社會價值,這是特定歷史時期的時代精神。而當現實空間中遭受到阻礙時,文人們又往往回到田園山野的向往,逃進自由的審美空間。哪怕蘇軾亦不能免俗。因此從美學角度看,蘇軾對自由的審美空間的追求是出于對不自由的現實空間的逃避,這種功利性的目的本身就證明了蘇軾并沒有審美的自覺性。他的寶貴之處在于為古代文人提供了一種審美化的人生模式,王水照先生曾說:“后世中國文化人的心靈世界里,無不有一個坡在。即此而言,蘇軾的意義可以與我們民族的文化性格的鑄造者孔子和莊子相匹敵,而且,由于蘇軾的出現,才基本上完成了民族文化性格的鑄造,用更超拔的人生領悟,將孔、莊兩種人生態度統一于一種人生模式。毫無疑問,蘇軾的人生模式是體現我們民族文化性格的最典型之模式”。

作者:陳美佳

第11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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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學者陳軍的論著《建構與解構:文藝學美學論稿》(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1年6月,下文簡稱《建構》)是作者近十年文藝學美學研究成果的輯集,它展示了作者從“入門”到“成熟”的學術歷程,也突顯了作者面對紛繁蕪雜的歷史文獻和研究論著,所進行的獨立、細致、深入的理論思考。

(一)

不同學科的交叉相接之處,最易是學術創新點之所在。著名學者楊義在接受訪談時說,“做學問應該是開放的,在這個知識系統里面放進另一個知識系統……放進來之后我就要對話,智慧是在交叉中升華的。學科的進展往往是一種學科視野中增加另一種學科視野,產生了對話關系,生成了新的學思空間”1,“以一種謙虛、刻苦、實事求是的學風,在一些新領域和各領域的交叉處投入盡可能多的生命付出和生命體驗,是會獲得應有的長進的”2。陳軍以其刻苦努力驗證了楊義先生話語的正確性,作為新世紀成長起來的青年學者,他持之以恒、努力探研,扎實寫作、成績喜人。《建構》中的《生態美學與現代性》一文將“現代性”與“生態美學”進行交叉研究,《芻議比較視野里中國古典戲劇的現代性》一文將“現代性”與“中國古典戲劇”進行交叉研究;作者通過學科的交叉與碰撞,濺出了思想的火花,得出了令人信服的結論。現代性本身是一個多維的概念,它既是歷史分期的概念,又是社會學的概念,還是心理學的范疇,這本身是一個較難把握的概念。但是每個學者都有自己的學術陣地與入思起點,陳軍立足于文藝學美學,以現代性之眼來觀照文藝學美學,最終落腳點仍在于文藝學美學。關于生態美學,作者針對紛繁的現代性概念,在社會現代性和審美現代性的二維之間沉思,“展開對生態美學與現代性關系的初步觀照,以期獲得生態美學、現代性研究的新向度”3。而作者對中國古典戲曲的理論研究,則是在中西比較詩學的視角下,探索其中蘊含的現代性因子,力圖激活古典文藝理論的當下活力。這樣的交叉研究,確實拓展了學思空間,開闊了理論視野。

類似的交叉研究還體現于作者主持的研究項目“中國古代文學藝術飲食化批評研究”的相關成果。作者敏銳地察覺到飲食與文學藝術之間的關系,挖掘了古代文學批評中以飲食喻文的淵源,探索了以飲食喻文所體現的文學觀念,又從比較的角度研究中西文學批評中以飲食喻文的異同;作者又以戲曲為個案與專題,就其與飲食的關系展開研究,二者交叉之處有無盡的美學風蘊與文化意味。

交叉研究容易出新,但交叉研究對研究者也提出了很高的要求,視野開闊、學思敏銳是重要的,但更重要的是對兩個或幾個領域相當熟稔,這需要大量時間與精力的投入,需要勤奮扎實的探研。作者能夠在飲食與文藝的交叉處展開富有意趣的理論探索,那和一段“長達八年的工作和生活經歷”4有關,這是時間的打磨與理論的積淀。學界倡導“兩條腿走路”的學術理念與方法,正是提醒學人在兩個或多個知識領域中同時投入精力,都盡量達到熟稔的程度,這些知識領域的積淀,對以后個人科研的理論創新和多向拓展具有重要的作用。陳軍在曲論和文論之間的交叉研究,就是一個絕好的例證。

(二)

對于文藝學美學研究而言,原典細讀具有突出價值與重要意義。但是近十余年來,相當數量的文藝學美學研究生逐漸喪失了閱讀原典的興趣與能力,這一方面是由于各類教材和通史性著作的大量出版給人們的偷懶造成客觀的條件,而文言文、外文又造成了閱讀難度;另一方面是由于就業形勢的嚴峻導致學子們就業取向較為多元,致使部分初學者的學術興趣、學術自信心和研究毅力大大衰減。然而,原典細讀問題卻正是未來文藝學美學學科建設和人才培養必須考慮與研究的重要問題。

陳軍《建構》一書中的相關論文,有一部分是作者讀書期間的課程論文,經過多番打磨,發表在學術期刊上。對于青年學子而言,這是難能可貴的,而這一切成績,正是在原典文獻中探微索賾的結果。不畏學界陳說,一切從原典細讀中得出觀點與結論,是作者的為學特色。洋洋十大本《中國古典戲曲論著集成》作者曾集中地通覽,并且詳細做了幾大本讀書筆記,于是誕生了一批優秀論文,《論“本色”與“當行”》、《論亞里士多德之悲劇觀》、《中西古典戲劇觀眾觀之比較》等,題目似舊,其文實新,作者在中西比較、古今對接的理論視野中,加入個人的思考與體悟,新意叢出,文采斐然,難就難在面對人人可見的材料,能否下苦功去研讀,在研讀時,能否有美學的慧眼、文論的燭照。

陳軍的特長還表現在對文藝作品的賞鑒能力。正如作者經常臨摹古代書法大家而具有較深的書法造詣一般,他很喜歡閱讀古今文學作品,并具有批評和賞鑒的靈根。《建構》中多篇論文所體現的建構與解構精神,就與對文學藝術原作的靈性解讀有重要關聯,《羅密歐與朱麗葉》與《西廂記》的比較研究、大江健三郎短篇成名作的分析解讀即是這方面的佳例。

旅美學者余英時先生曾說“方法隨著學術的發展而日新月異,但我們治學仍應從熟悉基本典籍入手。余嘉錫先生在《四庫提要辨證》的序錄中說;‘讀書百遍,而義自見。固是不易之論。百遍縱或未能,三復必不可少’。這是深識甘苦的話”5。在學術之路上,不可避免會存在一種“影響的焦慮”,而心領神會的理論原典細讀,以及富有個性和體溫的文藝文本的靈性解讀正是突破焦慮、實現創新的重要途徑,陳軍的成功就是經由原典而發出自己聲音的良好例證,具有突出的示范意義。

(三)

材料詳實、思辨細密是陳軍《建構》一書的又一特征。凡學者為文,或文獻資料極為詳實,而失之于理論思辨的欠缺,或理論建構較為嚴謹,卻因材料欠缺,而失之于空疏,兩者的巧妙結合無疑是最好的。張伯偉教授曾指出:“不能唯文獻是論,做學問的最高境界是從文獻出發,最終從中抽繹出自己的理論來”。6這對于當今的青年學人而言,無疑具有普遍而深遠的意義。

《建構》一書中的第四編為教材研究,題為《建國以來文學理論教材建設管窺》。正如作者所說“文學理論教材的建設與反思,長期以來一直是文學研究的重點之一”7,建國以來的文學理論教材眾多,且近年來這方面的研究成果也比較繁多,一般人會覺得很難出新,而陳軍以理論問題為抓手,圍繞問題幾乎窮盡所有研究資料,然后就材料進行細密的分析與解讀。面對紛繁蕪雜的文學理論教材,作者名為“管窺”,實是以問題之眼窺視文學理論教材的建設,作者選取的三個問題分別是“文學分類術語問題”、“體裁與文學作品形式構成因素的關系”、“中外文學分類的三分法與四分法”。圍繞上述三個問題,作者搜集資料甚為詳盡,單以上述第三個問題為例,作者就“三分法”稱謂上的不同,分成十三類進行列表分析,每一類又把文學理論教材羅列出來,并列表展示其具體表述,所涉及的文學理論教材多達200余種,分類精準、統計細密,讓讀者一目了然。如此詳實的資料整理與統計分析,并沒有淹沒作者的理論思辨能力,以“中外文學分類的三分法與四分法”這一問題為例,作者在對分類名稱進行整理統計之后,接著分析了各文學理論教材依據什么樣的“分類標準”進行分類,它們關于“文學分類標準”的觀念是怎樣的?在此基礎上,作者對建國以來文學理論教材中的三分法、四分法進行理論反思:坦陳三分法、四分法的分歧與混亂,從共時角度分析不同分類稱謂所占的比重、從歷時角度分析不同分類稱謂在不同時代的歷史表現,最后分析了這些現象的根基與緣由。這一系列推演充滿了理論的厚重和思辨的輕靈,使讀者從詳實的資料中脫身出來,獲得了明晰的結論。

綜上所述,陳軍《建構》一書縱橫于文藝美學、文學基礎理論、文藝學方法論、審美文化研究、文學評論等領域之間,既有基礎理論研究的甘于寂寞與勤奮扎實,又有前沿學術探索的理論鋒芒和思想閃光。同時應該指出,該書也有一些不足之處,某些學術觀點還有待進一步論證與充實,這也是其他很多論著所不可避免的,我們不應苛求作者。《建構》一書的作者生于70年代末期,是21世紀頭十年成長起來的青年學者,該書在較大程度上彰顯了新時代學人的理論特色與年輕銳氣,對于當代文藝學美學青年學子具有較大的啟發意義。為此,筆者不揣淺陋,貿然之為評點,唯愿文藝學美學學科未來會有更多優秀人才,學科建設取得更大的成績與長足的發展。

〔參考文獻〕

〔1〕〔2〕安文軍.材料·視野·方法——楊義學術訪談錄〔J〕.西南民族大學學報,2007,(1).

〔3〕〔4〕〔7〕陳軍.建構與解構:文藝學美學論稿〔M〕.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1.4,365,239.

第12篇

關鍵詞:評“曹”;“揚”非全“揚”;“抑”非全“抑”;《明詩》;《樂府》

本論題的直接啟示源于《文心雕龍》的樂府篇和明詩篇中對曹氏作品的文字評述。《文心雕龍?樂府》篇指出:“至于魏之三祖,氣爽才麗,宰割辭調,音靡節平。觀其北上眾引,秋風列篇,或述酣宴,或傷羈戍,志不出于,辭不離于哀思。雖三調之正聲,實《韶》、《夏》之鄭曲也。”劉勰認為,到了魏國的太祖曹操、高祖曹丕、烈祖曹,雖然“氣爽才麗”,但他們“宰割辭調”,實在是音調浮靡,節奏平庸。看他們的《苦寒行》、《燕歌行》等篇,不是敘述宴會,就是感傷羈戍之苦,情志放蕩,文辭哀怨,“雖三調之正聲,實《韶》、《夏》之鄭曲也”。貶抑之辭,可見一斑。然而,在《文心雕龍?明詩》篇中,劉勰卻稱贊建安詩(以曹氏集團為代表)“慷慨以任氣,磊落以使才”,“不求纖密之巧,唯取昭晰之能”等,褒揚之情,溢于言表。同一位評論家,同樣的品評對象(曹氏作品),前后的品評差異竟如此之大,頗令人費解。這不是自相矛盾嗎?筆者結合《文心雕龍》作者劉勰的文藝觀對此問題作進一步探討。

一、就文本自身來看

毛詩序曰:“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發言為詩 ,情動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詠歌之,詠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可見詩、樂、舞三位一體,都是因情感表達的需要而產生,且互生互補,達到對情感表達的最高境界。可見,詩與樂相融在一起的傳統在我國文學發展的進程中源遠流長,談詩常涉樂,論樂也每每談及詩,這是詩、樂、舞三位一體的事實決定了這一點。《明詩》篇言“詩”,大家都很明確,自不必贅述。那么,《樂府》篇呢?《樂府》篇曰:“樂府者,‘聲依永,律和聲’也”,“樂本心術”,“詩為樂心,聲為樂體”等,《樂府》篇在強調一種可以入樂的詩,其著重點在“樂”上。然則,詩樂一體的傳統在中國古代由來已久,具體把詩和樂府分開來確實不易。黃侃在《文心雕龍札記》中說:“蓋詩與樂府者,自其本言之,竟無區別,凡詩無不可歌,則通謂之樂府可也;自其末言之,則惟嘗被弦者謂之樂,其未詔伶人者……皆當歸之于詩,不宜與樂府混淆也”。黃氏還說:“詩樂界劃,漫汗難明”。可見,把詩與樂府作一區分實非易事,而劉勰肇其始做了這份工作,在《明詩》篇之外再作《樂府》篇,把樂府作為一種獨立的體裁來看待,與詩相區別。“抑”非全“抑”和“揚”非全“揚”便是在這樣的文論語境中實現的。

(一)“抑”非全“抑”

《樂府》篇中道:“至于魏之三祖,氣爽才麗,宰割辭調,音靡節平。觀其北上眾引,秋風列篇,或述酣宴,或傷羈戍,志不出于,辭不離于哀思。雖三調之正聲,實《韶》、《夏》之鄭曲也。”劉勰在批判“魏之三祖”的作品是一種浮靡的音樂的同時,也在某種程度上肯定了他們的風格與作品,說他們“氣爽才麗”是很不錯的,只是在改作歌辭曲調時,難免“音靡節平”。并且,劉勰還肯定了他們的樂調,稱其為“三調之正聲”。在《樂府》篇的后半部分,劉勰提到,“子建士衡,咸有佳篇”,夸曹植、陸機都有好的樂府詩,這明顯是對曹氏家族之人曹植的樂府詩創作有褒揚的意思。另外,劉勰在對“魏之三祖”品評的態度上,語氣緩和,言辭客觀,只是站在一個評論家的立場上把自己的想法表述出來而已。總之,從全文的語境上和文本自身來看,劉勰對“曹”(包括曹操、曹丕、曹植、曹)作品的品評,絕不全是貶抑之辭,其有自己內心的尺度。此所謂“抑”非全“抑”。

(二)“揚”非全“揚”

“暨建安之初,五言騰踴,文帝陳思,縱轡以騁節,王徐應劉,望路而爭驅;并憐風月,狎池苑,述恩榮,敘酣宴,慷慨以任氣,磊落以使才;造懷指事,不求纖密之巧,驅辭逐貌,唯取昭晰之能:此所同也。”劉勰在《明詩》篇中贊建安詩(以曹氏集團為代表)“慷慨以任氣,磊落以使才”,“不求纖密之巧,唯取昭晰之能”,是毫無疑問的。但是,我們不妨仔細推敲一下此段文字的表述,“慷慨以任氣,磊落以使才”,劉勰肯定的是曹丕(文帝)、曹植(陳思王)的為文氣勢與才力,稱贊他們為文的氣勢“慷慨”,才力“磊落”;在表達感情,述說事理方面,他們不空談,即“不求纖密之巧”,只求把自己要表達的感情、事理充分地表達出來,即“唯取昭晰之能”;此外,劉勰對他們的文思馳騁而有節制也有肯定,如“文帝陳思,縱轡以騁節,王徐應劉,望路而爭驅”。那么,“并憐風月,狎池苑,述恩榮,敘酣宴”,又該作何解呢?這實際上是對“文帝陳思”等建安文人的寫作內容的某些方面的客觀陳述而已,并不具備褒揚的色彩,確切來說,劉勰對建安文人的寫作內容是沒有做具體評價的,以沉默來表示“中立”的觀點。并且,從當時的時代大背景來看,劉勰是有著很明確地反對浮靡文風態度的文人,自然,他并不贊賞文學創作以“憐風月,狎池苑,述恩榮,敘酣宴”為內容。本段可以說明劉勰贊賞“曹氏”等人的為文氣勢與才力等,但并不代表劉勰也贊同“曹氏”等人文學創作的某些內容。所以,可以說,劉勰在褒揚建安文人(以“曹氏”等人為代表)創作的時候,也是有選擇性的,此即“揚”非全“揚”。

(三)凸顯了劉勰文藝觀的理性意識

由以上論述很容易得知,在劉勰的心目中,“詩”與“樂府”的標準是不一樣的,劉勰在《明詩》篇之外再作《樂府》篇,把樂府作為一種獨立的體裁來看待,與詩相區別,這便是一個明證。在《明詩》篇和《樂府》篇中,劉勰對以“曹氏”為代表的作品創作的品評態度前后不一樣,這恰恰是“詩”和“樂府”的兩種不同標準在劉勰文藝思想中的具體顯現。再者,在具體的品評過程中,劉勰是有選擇性的,“抑”非全“抑”,“揚”非全“揚”,一切從作品的實際出發,盡量給出客觀實際的評價,就事論事,就作品論作品,盡量不過多地參雜作者本人的主觀臆斷或感情,盡量還原作品本身所昭示的文學因素等。這一切,正是一位優秀的文藝理論家偉懷的體現,凸顯了劉勰作為一名文藝理論家其文藝觀的理性意識。

二、“抑”和“揚”:劉勰不同的“樂府觀”和“詩歌觀”在雙重展現

通過對劉勰評“曹”的前后矛盾性分析,可以看出劉鰓在《文心雕龍》的《明詩》篇與《樂府》篇中表現了不同的詩學態度, 在《明詩》篇中,讓讀者能夠充分體會出其對建安詩人(以“曹”氏為代表)的褒揚之情(雖“揚”非全“揚”),在《樂府》篇中卻頗有貶抑之詞(雖“抑”非全“抑”)。這是為什么呢?前文已經論及,詩與樂是不分家的,劉勰卻肇其始把詩與樂府作了區分,把樂府作為一種獨立的體裁來看待,與詩相區別。這就決定了劉勰的“樂府觀”和“詩歌觀”是不盡相同的。在劉勰的評論體系中,這兩種不同的評價標準在其的文藝觀中同時展現。

劉勰在《樂府》篇中貶抑“魏之三祖”的樂府詩,實際上是從“樂”的角度來考慮的,批判他們“宰割辭調”時,“音靡節平”。這里的“樂”實際上是指可以配樂演唱的樂府詩,特別是被朝廷音樂機關采擷、加工的配樂詩歌。在這里,劉勰是從社會政教的層面來看待樂府詩的,重視樂府詩的社會作用。劉勰把樂府詩獨立出來,就是要讓樂府詩承載詩歌的社會政教作用。“夫樂本心術,故響浹肌髓,先王慎焉,務塞濫。敷訓胄子,必歌九德,故能情感七始,化動八風。自雅聲浸微,溺音騰沸……雖摹《韶》、《夏》,而頗襲秦舊,中和之響,闃其不還。”劉勰認為,樂府音應該就是像《韶》、《夏》一樣的“中和之響”,可以“化動八風”,雅正的音樂可以教化人心, 可以杜絕放蕩之風。又說“師曠覘風于盛衰, 季札鑒微于興廢”,賢明之人能從樂歌中體會國家的治亂興衰;換言之,樂應具有反映國計民生、以資施政借鑒的功能。劉勰如此強調樂府詩的社會政治功能是具有現實意義的。在當時的南朝之際,浮靡之風盛行,統治階層的許多人也都沉浸在靡靡之音中,當時的社會現實就是“ 王侯將相, 歌伎填室;鴻商富賈, 成群, 競相夸大, 互有單奇。”在這樣的社會大背景下,詩壇的綺艷之風自然盛行。為救時弊,劉勰的“樂府觀”自然是有現實意義的。劉勰對“魏之三祖”樂府詩的批判,實際上隱含了對當時統治者的勸諫之情。“魏之三祖”都曾擔任過三國時魏國的最高統治者,劉勰希望當朝統治者能對時局有所反思。

在《明詩》篇中,劉勰充分地肯定“文帝陳思”的為文氣勢與才力,稱贊他們為文的氣勢“慷慨”,才力“磊落”;在表達感情,述說事理方面,他們不空談,即“不求纖密之巧”,只求把自己要表達的感情、事理充分地表達出來,即“唯取昭晰之能”。這充分說明劉勰對一般的詩歌的評判標準與樂府詩不一樣。對于一般的詩歌,劉勰重視其作者創作風格的張揚,“慷慨以任氣,磊落以使才”,重視其作者感情的抒發,“造懷指事,不求纖密之巧,驅辭逐貌,唯取昭晰之能”。換言之,劉勰認為一般的詩歌評價標準,應該注重個性,注重詩人真實的情感的抒發,不刻意去強調其社會政治作用。在《明詩》篇首句,劉勰已經為一般的詩歌定好了基調,“人稟七情, 應物斯感, 感物吟志, 莫非自然。”所以,劉勰在《明詩》篇中對“曹氏”的肯定,是因為他從詩歌是用來抒發感情的、表達個性的純文學的角度出發來品評的。這正是劉勰區別對待“樂府“與“詩”的具體表現。

總而言之,劉勰在《明詩》篇和《樂府》篇中對“曹氏”作品的品評前后側重點是不一樣的,前者重“揚”,但“揚”非全“揚”;后者重“抑”,但“抑”非全“抑”。前者采用了評詩的標準,重視抒情,重視個性;后者采取了評樂府詩的標準,重視回歸樂府的社會功用,注重政治教化。確切來說,劉勰對于詩,雖也考慮到其社會功用,但他更偏向于詩言志抒情的一面,注重個性;而對于樂府,則極力強調回歸樂府本身的教化職能,期望中正和平之音的出現。這兩者的區別對待,表明了劉勰對于詩與樂府本質的理解已不相同。這正是劉勰不同的“樂府觀”和“詩歌觀”在作品品評中的雙重展現。

三、結語:劉勰評“曹”的啟示

通過對劉勰評“曹”的前后矛盾性分析,讓讀者體會到了劉勰對文藝品評的理性思考,體會到了劉勰不同的“樂府觀”和“詩歌觀”在作品品評中的雙重展現。但是,前文已經提到,我國古代的文學發展的傳統就是詩、樂、舞三位一體,具體來說,樂府與詩根本就是無法絕然分開的。劉勰非要把“樂府”獨立于“詩”以視區別,特為重視“樂府”的政治教化的社會功用,要求締造“中和之音”,以正“風化”。這在許多人看來,頗有不盡妥善之處。然而,我們的思維為什么非要局限于此呢?許多文藝現象因為曾經是一體的,就意味著他們以后就不能成熟而獨立么?就意味著他們在發展的過程中不能衍生出其他的一些標準么?答案當然是否。劉勰在評“曹”的過程中展現出了“樂府”與“詩”的不同的品評標準,給世人帶來了不小的困惑與不解。“樂府”與“詩”怎么能分開呢?恐怕劉勰也不能絕然地把“樂府”與“詩”分開,他們始終是同宗的。言及于此,似乎有點意思了,同一宗室下是可以派生出很多支系來的。劉勰“在古代文學批評史上第一次將樂府作為一種獨特的文學樣式來研究的開創之功則還是很值得人們予以高度重視的”,這體現了一個文藝批評家的理性意識和敏銳眼識。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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