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22-12-16 23:59:59
開篇:寫作不僅是一種記錄,更是一種創造,它讓我們能夠捕捉那些稍縱即逝的靈感,將它們永久地定格在紙上。下面是小編精心整理的12篇物理機械論文,希望這些內容能成為您創作過程中的良師益友,陪伴您不斷探索和進步。
論文摘要:16—18世紀是 自然 科學 的基礎學科數學和物 理學 迅速 發展 的時代。而經典物理學又是機械論思維方式的代表。經典物理學取得的輝煌成就使得物理學成為其他學科的典范。因而為物理學所信奉的機械論思維方式也深深影響著其他學科,包括生物學,甚至哲學。到了19世紀自然科學開始從研究靜態事物的科學轉移到研究自然界的動態過程,機械物理學之外的其他自然科學學科開始蓬勃發展。這些學科的誕生證明了自然界本身的合目的性,它具有多層次的、能動的辯證性。在這種情形之下,西方哲學界也以獨特的思辨方式對自然科學的成果作出了自己的綜合和思維方式的提煉。
一、機械論的思維方式
19世紀以前的經典數學(尤其是幾何學)與物理學(尤其是力學)的新的方法論原則排除了物質現象歸結為某種精神的力量,物質世界的現象只需由自然原因來解釋。霍布斯哲學是鮮明的機械論哲學。即使是持有神論觀點的笛卡兒也避開目的因素來探討自然。根據斯賓諾莎有關神與自然關系的理論,他認為涉及神的目的的說法無疑是荒誕的。休謨作為基督教之異端在生前就是出了名的,他強烈反對以終極因為設定的目的論。休謨論證了我們的知識不能超越經驗的范圍。由人工產品有建造者推論出其他自然產品也有目的性的建造者是非法的類比。依據經驗,我們無權推論這個世界有一位創造者。休謨認為,在經驗的限度內有兩個相關聯的東西,則我們可以從甲推知乙。但神的知識超出經驗的范圍,也就超出了知識的范圍。我們只能假定一個被我們賦予了道德涵義的上帝。拉美特利是機械論思維方式的極端代表,他在笛卡爾將動物看作是機器的基礎上,進一步把人都稱為是機器了在他看來,人的一切精神活動都可以用機械作用來說明。“人體組織足以說明一切”,“心靈只是一個毫無意義的空洞名詞。”霍爾巴赫也信奉機械唯物主義的嚴格的自然因果決定論。人的一切活動在他看來都可以還原為自然因果作用。人是沒有自由意志的,只能受生理 規律 的支配。所以,到了l8世紀法國啟蒙哲學那里,機械論成為了支配性的思維方式,它的進步意義在于破除了因為神學的異化導致的蒙昧,人類對世界的認識更加趨于客觀化。
二、機械論與目的論的調和
近代機械論與目的論發展到近代德國哲學那里走向了調和,這種調和是將機械論納入到目的論,而不是簡單地拼湊在一起,是目的論對機械論的揚棄,這個方向恰恰正是辯證法的方向,它首先是由德國哲學之父萊布尼茲的思想開始表現出來的。
文德爾班認為在近代哲學中“目的論信念不得不明確地放棄科學的方法闡述特殊現象的權利;只有在形而上學的整體概念中,萊布尼茲、還有一部分英國的自然研究者,最后在兩個敵對的原則間找到一種令人滿意的均衡。”的確,作為近代經驗論哲學與唯理論哲學的后期代表,從萊布尼茲的哲學中,我們看到了為近代分歧思想的融合所做的努力。萊布尼茲建立的思想體系試圖去調和機械論與目的論之對立,從現實意義上來看這也是調和科學與宗教的對立。單子論是德國古典哲學以前傳統形而上學本體論中最具思辨色彩、哲學意味最濃的理論。單子無法實指,單子是精神性的。萊布尼茲甚至借用亞里士多德的詞匯聲稱單子是隱德萊希(ente]echy意為圓滿的實現、生命的原理)。而單子是多,單子無窗戶,它們之間的和諧是由一個外在的上帝決定的。物質世界的規律、次序是可循的,從這個意義上我們可以用機械論解釋自然中的一切事物。但通過萊布尼茲對單子特征的描述,我們可以分析出萊布尼茲認為單純的機械論解釋是不夠的。每一個單子都處在演化的過程當中,因內在的必然性而實現其本性。由此可見,他反對機械論式的外在決定論。作為整體的自然則需要一個較高的理性的指引。萊布尼茲并不回避上帝:上帝是一切現象的終極原因。萊布尼茲將體系構建的基本思路概括為:力學導源于形而上學。(參看FrankThilly的Ahistoryofphilosophy的萊布尼茲的部分。HebryHoltandCompa—ny,October,1926.).
如前所述,在萊布尼茲的思想中,我們已經看到了機械論與目的論的調和傾向。然而,以萊布尼茲為代表的唯理論所堅持的是一種外在的自然目的論,仍然帶有機械論的色彩。只有到了康德那里,機械性與目的性這兩種思維方式的關系才得到了具有說服力的實質性闡明,目的論深化為內在的目的論。
三、康德的內在目的論
對康德而言,如果我們采取“反思的判斷力”的觀點,我們就可以設想萬物不可能由盲目的偶然性產生,并假設有一個比人類更高的理性(上帝),他具有直觀的知性,能夠根據機械規律解釋一切,但我們卻做不到。(在這種眼光看來,我們必須假定上帝那里,一切才都是必然被決定的。在上帝眼中,沒有偶然。)在機械論自然觀占主流的情形下,康德提出了目的論自然觀。但是康德的自然目的論與前面提到的亞里士多德的自然目的論絕不是一回事。在康德看來,目的性的概念表示一種原因的主體與其結果的關系,但是我們不應當用超自然的原因來解釋這種因果關系,因為這樣的話,目的性概念就超越于人類的理解之上,變得神秘而遙不可及。康德對于帶有物活論傾向和有神論色彩的亞里士多德的目的論的批判表明把目的性的概念直接運用來規定有機的自然世界的做法是不合理的,自然的目的性只是合乎人類主體的合目的性,只是一種主觀“反思判斷力”而已。
一名機械主義者不可能詢問事物是為了什么但如果我們是以目的性的方式來思考,那么不去思考一個終極的目的都是不可能的。那么康德自然目的論觀點是否與牛頓力學所代表的機械性思維方式相違背呢?為此,在自然統一性問題上康德提出了有關機械論與目的論的二律背反命題:
“命題:物質的東西的一切產生都是按照單純機械規律而可能的。反命題:它們的有些產生按照單純機械的規律是不可能的。”
在康德看來,這對表面上看起來相互矛盾的二律背反的命題其實并不矛盾。這兩個命題表面上看之所以矛盾是因為把這兩個原則視作知性概念的規定性判斷原則,而沒有看到目的論原則作為主觀反思性判斷的特點。我們可以把機械因果性歸結為規定的判斷力,而把自然目的性歸結為反思的判斷力。所以,如果我們正確地看待目的論原則,則不僅不會與機械論原則矛盾,而且還可以當作機械論原則在使用過程中的有效補充。
況且,機械論原則貫徹到底,往往會得出一種外在的第一推動力,牛頓的做法就是典型的例子。與休謨一樣,康德反對超自然的理陛實體,因為神學不應該插足自然哲學。當涉及有機物和作為整體的自然時,就必須在機械論之外引進目的論作為輔助原則了,從而達到對自然最為高度統一的表象。“這種表象決不表明我們對自然總體有了一個知性的概念規定,而只是用來使我們的知性與原理達到主觀協調活動的一種反思判斷,它表明的毋寧說是主體的人的道德性質。”康德就要為自然本身的目的論尋求自然本身的根據,從而嚴格地將目的論限制于人的世界。
我們看到,與浪漫主義對 自然 科學 的排斥不同,萊布尼茲、康德 哲學 中調和了機械論的目的論體現了他們對自然科學的認可和合理定位。啟蒙運動之后,目的論中的終極目標不再是一個靜止的、外在的客體,而是一種建立在過程中的內在的理念。這時的目的論不僅僅是在自然哲學中與機械論對立的那種思維方式或本體論模式,目的論的觸角已延伸至哲學家們的整個哲學體系,目的論已成為哲學體系建構過程的方法論的指導原則以及這種哲學體系的價值取向。在目的論思想深化的這種契機中,外在目的論與內在目的論的區分對于目的論思想本身來說是尤為重要的。它深化了目的論的層次,賦予了目的論思想新的生命。如果說萊布尼茲的目的論思想基本上是外在目的論,那么康德哲學的目的論則是內在目的論。康德通過批判唯理論的外在目的論走向內在目的論,并在“人是目的”的總的原則下由內在自然目的論走向道德目的論,后者是對前者的補充,道德目的論也是康德整個哲學的皈依。
眾所周知,通過純粹理性批判,康德回答了人可以知道什么;通過實踐理性批判,康德回答了人可以做什么、可以希望什么;但這兩大批判的完成使得康德將自然界的必然與道德實踐的自由對立起來,而這兩者的統一性又不具有理論上的可能性。然而這兩者的統一卻是可以設想的。“康德認為,既然人本身是自然的存在同時又是超感性的存在,是現象同時又是自在之物,這里就有了一個把兩個世界結合起來的立足點。……所以康德認為,合目的性問題可能是解決自然界與自由統一的關鍵。”在康德看來,我們對審美經驗、有機體、作為整體的自然、 歷史 進行的判斷是一種合目的性判斷。這種判斷力既不是通過數學性、機械性的分析而獲得理論知識的知性的力量,也不足采取道德行動之無條件命令的那種理性的力量。這種判斷力所主張的既不是科學的必然性也不是形而上學的深刻洞見。但正因為我們人類具有反思性的合目的判斷,可以將理論理性和實踐理性連接起來,我們人才成為完整的生命。所以通過判斷力批判的建立,康德試圖回答最后的問題:人是什么?
論文摘要 系統科學反映了人類思維科學和認知方法論的無限性、多層次性和綜合性特征。從系統科學研究方法的角度,審視當前中小學科學教育,強調注重形成開放、綜合、可持續的科學教育觀。
歷史和時代的發展充分表明,公民的科學素養已經成為社會進步的基本因素,是國家興旺昌盛的根本。所以從教育的社會功能角度看,提高公民的整體科學素養是中小學科學教育的根本目的之一。但是我國從1992年開始的對公民科學素養的調查顯示,我國公民的科學素養與發達國家相比,存在明顯的差距,并且在一段時間內處在徘徊不前的狀態。造成這種狀況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從科學教育課程與教法角度來反思,主要存在2個問題:1)靜態的片面的課程觀,即過分強調課程的相對穩定性;2)課程實施基于教師為中心,進行單向的知識傳授,更多強調確定性知識。
科學素養應包括科學知識、科學過程與方法、對科學本質的理解、科學態度情感與價值觀、科學技術與社會的關系等方面。這些因素之間相互作用,相互聯系,構成科學教育的立體畫面。雖然自新的課程標準出臺以來,在師生關系、知識與生活經驗聯系、研究性學習等方面的研究與探討日漸豐富起來,但是在科學教育觀念的形成上,仍然停留在個別學科教育研究層面上,對科學的認識、對科學教育的認識、對科學本質的理解,還都缺乏深度。這些都深刻地影響了我國的基礎科學教育。本文基于現代科學研究的中心之一——系統科學研究的思維,對中小學科學教育觀念進行反思,旨在把握中小學科學教育改革的正確方向。
1 系統科學研究與現代科學觀的基本特點
現代科學觀是對基于經典決定論科學思維模式而產生的科學觀的反思,是對科學本質、科學活動和科學知識以及科學方法的哲學性思考,是對科技與社會現實關系、人與自然關系的重新表述。
在經典科學的影響下,科學觀一度籠罩在機械論或二元論的思想下,它過于重視數學和實驗方法在認識世界和創造世界中的作用,認為科學是對客觀事實的真理性反映,與科學“之外”的價值無關,是中立的,由此造成真理與德行、價值與事實、倫理與實際需要的分離。但是從系統科學來看,人類文明的發展是一個多方過程,科學也就是一個多面體,它既遵循科學研究本身的規范,又受到社會環境、文化資源以及研究者自身價值取向等多方面的影響,因而其活動及知識體系中完全的價值中立是不存在的[1]。
系統科學強調研究的對象的開放性。系統科學在突破基于經典科學而形成的觀念時,揚棄其平衡、對稱、封閉的局限。熱力學、相對論、量子力學以及非線性科學的出現,向人們展示了一個開放的遠離平衡態的世界[2]。說揚棄,是因為現代科學觀既強調普適的研究規范,同時也強調個人研究風格,強調決定論與非決定論、精確性與非精確性、必然與偶然的統一。
系統科學注重運用綜合的方法。方法論是對科學認識活動的形式及方式的看法。經典科學觀與機械論哲學息息相關,經典科學所使用的語言是分析的,研究方法上具有因果預測性、線性序列性的特征。現代科學的哲學基礎為有機論,認為整體以及所有其他部分都包含在每一部分當中,提出“完整的整體”的觀點,且并不排斥分析方法,而是包含并超越分析的方法,即應用綜合整體的方法對復雜對象進行研究。因而與信息化時代相對應的思維科學和方法論的形式和內容,必然是系統科學思維和方法論。
2 系統科學教育觀的形成與特點
現代教育觀的形成不僅是現代思潮的產物,更是現代科學觀的教育訴求。科學觀應該體現在科學的基礎教育中,特別是科學課程改革。因為課程改革的目的是實現特定的教育目的,但不管什么樣的教育目的,轉變教育的對象是中心的環節之一。從系統科學研究的特點來看,轉變的對象應該是全面的,不僅僅有學生心靈,也有教師的認識與行為。所以系統科學研究思路為課程改革提供了一種可供選擇的方案,也為認識和解決教育現存問題提供了一種方法論。總體上來說,與系統科學研究特征相對應,教育系統應該也強調系統的開放性、自組織性、創造性,注重課程過程,強調不確定性,重視師生互動。
2.1 系統的科學教育必須是開放的將整體教育作為一個系統來研究是必要的,但正由于這個系統的復雜性,人們在教育研究與教學實踐中常采用分析的方法,即將教育系統分解為多個較為封閉的系統,進而分別分析處理。這種做法與經典科學研究是契合的。但是從系統科學的角度來看,今日主導教育領域的線性的、序列性的、易于量化的秩序系統觀(有清晰的起點和明確的終點)應該向更為復雜的、多元的、不可預測的系統或網絡觀轉變。在遠離平衡態的開放系統中,有序必然會產生,因為這是人類的自組織過程。所以一個系統開放并不可怕,開放不會導致不可避免的亂,相反在一定的條件下,系統在局部乃至全局會自組織成有序結構。現代教育應該提倡這種開放的教育系統觀,將系統的自組織看作系統發展的重要機制。科學教育系統作為教育的一個子系統,同樣也必須是開放的,不僅不能從教育中剝離出來,而且還要與教育系統外的科普、科學研究等有機聯系起來。那種普通教育中教物理的教師不管數學和化學,更不管語數外的情況,從系統教育觀來看是不合適的。同時,科學教育也要走出校園,請科學研究者參與其中,甚至利用網絡的開放特性,將我國的基礎科學教育置于全球的背景之中。
2.2 系統的科學教育允許存在不確定性科學性不等于確定性,從系統科學研究的角度來看,復雜系統即便是處于自組織狀態,個體行為也是有漲落的。所以不可能達到教育的轉變是確定的。首先不確定之一就是教育目的。多元的教育目的是開放的教育系統觀念的內在要求,“和而不同”的教育觀既強調個體的社會性又強調個體的差異性,只不過它在個體的發展要求上,更強調教育個體的整體發展性(即人的全面發展性)。所以系統的科學教育觀不會割裂科學知識與培養能力的關系,它不會把個體的科學能力提高置于固定的、先驗的跑道上。相反,科學教育的每一個參與者都是教育的有機組成,教育是主體與客體、課程與人、教師與學生等動態整合的過程。所以在科學教育的效果評估上,要充分考慮到不確定性。
這種不確定性還體現在多元文化的價值趨向,文化霸權和話語霸權的消解。因而要求教育者去搞教育創新(教育成為藝術而不是匠氣十足),去傾聽處于邊緣地帶的聲音,而不是去重復根深蒂固的話語或文化。雖然科學教育的內容有其科學性,但是這是相對確定的,科學課程蘊含的價值意味仍然是多元的,學生對其理解帶有強烈的主體性,教師對其解釋也應具有多重性。特別在是網絡發達的今天,學生獲取信息的渠道空前的多,所以在具體的科學課程實施的過程中,信息源是開放的,系統行為具有不確定性,既是參與者的交互行為,也是學生在認識遠離平衡的條件下——表現為干擾、缺點、錯誤、困惑——不斷通過耗散而轉變的過程,確定的知識同偶然的、雜亂無章的、隨機的知識一起對學生的認知結構產生影響,認知結構通過順應或同化達到平衡,通過漲落達到有序。
2.3 系統的科學教育觀念強調交互的教育過程系統在開放的狀態下,系統中的各種元素要形成自組織,必需相互作用。用于師生關系,則主張教師與學生之間處于一種平等互動關系。系統教育觀主張課程應該通過參與者的行動和交互作用形成,課程實施的過程就是自組織和轉變的過程。作為個體的教師是開放的,他不僅對教育系統外是開放的,對學生也要是開放的。所以在競爭日趨激烈的今天,教師在調整好與外界的關系同時,也要帶著開放的態度,依據不同的教育對象尋求恰當的教育途徑,將學生帶入對真理的日益深入的理解之中,同時自己也從學生處獲得更多有益教育的信息。作為學生,要通過反思和自組織來促進個體的全面發展。交互性正是對傳統單向傳遞知識的教育過程觀的審視,是對教育活動基本屬性的揭示。
開放的教育、不確定的因素與互動的本質這些都要求科學教育以提高學生科學學習能力水平為己任,并使更多的學生對科學學習產生興趣,這是可持續發展觀念的一種體現。
3 科學學習能力的培養是科學素養自組織的動力
學生的科學素養提高過程是個體在外界的作用下的一個自組織過程,尋找到這種自組織的動力是關鍵。著名理論物理學家、諾貝爾獎獲得者費恩曼(richard p. feynman)說過:“科學是一種方法,它教導人們:一些事物是怎樣被了解的,什么事情是已知的,現在了解到什么程度,如何對待疑問和不確定性,證據服從什么法則,如何去思考事物,作出判斷,如何區別真偽和表面現象。”所以基礎教育課程改革應該強調科學探究,強調讓學生親歷科學,在體驗中學習,從而培養學生的科學能力。
探究學習方式的提倡,意在改變傳統單純接受式的被動學習方式。學生不是被動地記憶科學的結論,而是經歷這種結論得到的過程和懂得獲取的方法。科學家對自然現象的認識是透過現象,抽取有關運動的本質,并且合理近似,提煉出反映事物本質屬性的內在的客觀規律的各種“概念”和“定律”來。這個過程是通過探究來完成的,而探究的基本的環節是相通的。在基礎科學教育中,提倡的探究學習方式的主要環節與科學研究的是相互一致的。科學探究強調知識獲取中的體驗,強調過程與方法,所以“做中學”是對我國傳統科學教育的糾偏。
綜上所述,現代科學研究,特別是系統科學研究的思維特征對科學教育的訴求是要開放、綜合與可持續。因而要提高公民的科學素養,就必須注意基礎科學教育的課程改革及其教育方法改進環節。
參考文獻
在質量作用定律創立的發展史中,有3次比較重大的時間:一是貝托雷提出質量作用的思想;而是威廉米得出的第一個物質濃度與反應速率有關系的書決表示式;三是古得貝格比較完整地敘述質量作用定律。現對該定律創立過程的近180年的歷史進行簡單回顧。
1、從日夫魯瓦到貝托雷
化學作用的本質是化學領域中最古老又最有吸引力的課題。古希臘哲學家恩培多可勤(Empedokles,公元前約490~430)認為物質之所以能夠發生化學變化,只不過是由于"愛"和"憎"的2種力的作用,即元素在愛的作用下結合,在憎的影響下分離;古希臘醫學家希波克拉底(Hippocrates,公元前約466-377)用親疏關系結實化學作用。公元13世紀,德國煉金家馬格努斯(AibertusMagnus,1193~1282)提出親合力概念,其原意也是姻親關系,認為一切化學結合都看做是因有關物質的"親合性"所致。早期化學家們接受了這種觀點,把導致化學反應得以發生的力稱為化學"親合力"(addinity或chemicalaffinity)。
在18世紀初,英國著名物理學家牛頓(SirIsaacNewton,1642~1727)在他的拉丁語版《光學》(Optics)(1705)的疑問31中,就從力學的角度發展了物質構造的微粒說,提出了他對化學親合力的見解。他提出:"我們已知物體間能通過重力、磁力和電力的吸引而相互發生作用,那么在不同物質的微粒間,當距離很小時(即相接觸時),則還會有另一種吸引力使2中微粒以加速地相互發生沖擊。"他把各種化學物理現象,都歸結于這種使物體趨近的力。牛頓對化學親合力的這種形而上學的機械論觀點,使他在化學研究上沒什有取得什么成就。
英國化學家、物理學家波義耳(Robertboyle,1627~1691)曾不滿于"……酸和…堿之間假想的敵視",并表明,鹽是由一種酸和一種堿相化而生成的,一種酸或堿能取代一種鹽中的另一種酸或堿。他認為:"相異兩元素之微粒相互吸引,則生成第三物質,即成為化合物。倘若此化合物中兩元素成分之相互親合力小于其中一成分與第四物質之親合力,則此化合物即分解,而生成第五種物質。"波義耳試圖力學原理說明化學親合力的性質,又用這種親合力大小解釋各種微粒的分解和結合。因此,化學工作者都認為反應物間存在著親合力,且出現了多種親合力表。
最早的這類表中,有日夫魯瓦(EtienneFrancoisGeoffroy,1672~1731。法國化學家)制定的一種。他在1718年試圖表明一種堿對各種酸或一種酸對各種堿的親合性的次序。他從這樣的假設出發:如果一種鹽中置換它,即物質間的反應能力可以進行比較。因此,日夫魯瓦指定了一些類似物質的表,它們按照在同表首所列物質相化合時,彼此置換的能力排列。然而,在此之后不久人們便發現,一種物質對另一種物質的親合性不是不變的。尤其是法國藥學家、波美(AntonineBaume,1728~1804)
在1773年表明,這些親合性是變化的,視溶液中反應是在常溫("溫法")下還是這些物質一起加熱到較高溫度("干溫")進行而定的。因此,需要對這2種"法"即反應條件下制定不同的表。
在日夫魯瓦以后,更應注目的是在1775年,瑞典化學家貝格曼(TorbenOlofBergman,1735~1784)的著作《選擇性引力研究》(DisquistiodeArractionbusElectivis)中提出的"有擇親合性"概念。根據貝格曼的提法,化學反應知識根據反應物的性質,通過其所決定的有擇親合力的大小而發生的,而這個有擇親合力的大小應由置換反映來決定。他在1775年~1783年間編制了這種親合性表。貝格曼花了艱巨勞動研究了范圍廣泛的物質,編撰了2張親合性表,每張表包括59種不同的物質,正式結果發表于貝格曼的《物理化學簡論》(OpusculaPhysicaetChimica)中。可惜,貝格曼沒有認識到且非常重要的是:要考慮一切參加化學過程的物理條件,而他傾向于把親合性看做是不變的,很少受熱以及外界條件的影響。他寫到:"在這篇論文學位論著中,我將致力于按照吸引的強度確定其次序;但是,每個吸引力的比較精確的量度(它可以表達為數字,并將表明整個這學說),則還知識迫切追求的東西。"他按照下述原則得出其結果:"設A是一種物質,其他異質物質a、b、c等等都對它有吸引力;再設同c相化合而飽和(satuation)的A(我稱這化合物為Ac),在添加了b之后,便傾向于同b化合而排除c,于是可以說A對b的吸引強于c,或者說,A對b有較強的有擇吸引;最后,設Ab的化合在加入a時破裂,設b被拒斥,a被選來取代b,則將可因出結論:a在吸引本領上超過b,這樣,我們便有按效驗排列的系列a、b、c我在這里稱做吸引的東西,其他人命名其為親合性,我以后將不加區別地使用這2個術語,雖然后者比較帶隱喻性,從哲學上看不怎么合適。"貝格曼將親合力看作是吸引力,是物體化合的原因,也是物體發生化學變化的原因。但貝格曼的有擇親合力概念,對于整理當時化學反應有關的知識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1777年,即貝格曼提出有擇親合力概念的第二年,德國化學家、冶金家溫策爾(KarlFriedrichWenzel,1740~1793)對金屬溶于酸中的溶解速率進行了研究,并根據這些研究估計這是化學親合力的作用;同時,他還發現了金屬的溶解速度率除了酸的種類之外,還受到酸的用量的影響,即他在《物質間親合勢的學說》(LehrevonderVerwandschafrtderKorper)中提出,化學反應的變化率與酸的"有效質量"(濃度)成正比。這是對質量作用的早期認識。
不管怎樣,首先明確指出"質量效應"的還是法國著名化學家貝托雷(ClaudeLouisBerthoolet,1748~1822)。他在1798年隨拿破倫遠征埃及,發現當地鹽湖沿岸有碳酸鈉,便設想了這是湖水(主要成分是氯化鈉)與巖石(主要成分是碳酸鈣)作用的產物。由此猜測到,當產物過量時,化學變化會逆向進行。貝托雷用這種觀點重新研究了化學變化。第二年他在開羅由一些遠征者建立的開羅學院的學術會議上宣讀了題為"親合力定律的研究"(RecherchessurlesLoisdeL’affinit)一文,該文于1802年出版。文中提出:化學反應不但要看親合力,而且更重要的是反應中各個物質及其產物的性質,尤其是發揮性及溶解度。這篇論文中的思想在他1803年出版的兩卷本著作《化學靜力學》(EssaideStatiqueChimique)中得到進一步推廣。他認為增加濃度使反應繼續進行;反應通常是不完全的,而是建立起平衡狀態,在這種狀態下,反應產物也有變回原來物質的趨勢:"親合力并非是化合物中置換出某物質的獨一無二的力量,但在化合和分解時,它有某種程度的決定性……一個物質被另外兩個物質以相反力量作用,就被它們劃分開來,分配的比例不僅以來于親合力的固有強度,而且還以來于現存的作用物體的量,所以,為了產生相等的飽和度,分量可以補充親合力之不足。"貝托雷比較全面地認識到化學反應中的"質量效應":首先,他發現化學反應可以達到平衡狀態,在這種狀態下,存在著產物變回反應物的趨勢;其次,他看到不僅是反應物,而且產物的質量(濃度)也會對反應發生影響,產物量可使反應向相反方向進行;最后他指出了物質的發揮性和溶解度等影響物質濃度的性質對反應的影響。這就比較系統地提出了質量作用定律的思想。
古德貝格和瓦格
1862年~1879年,挪威的克利斯蒂安娜(現在的奧斯陸)大學應用數學教授古德貝格(CatoMaximillianGuldberg,1836~1902)和化學教授瓦格(PeterWaage,1833~1900),在貝特羅和圣·吉爾工作的基礎上,研究了碳酸鋇與硫酸鉀作用產生硫酸鋇和硫酸鉀的反應,他們根據實驗結果首先以最一般的形式宣布質量作用定律。在1862年至1864年間,他們做了差不多300個實驗,于1864年用挪威文發表了他們的研究結果。他們指出:對于一個化學過程,有2個相反方向的力同時在起作用,一個是幫助生成新物質,另一個幫助從新事物再生成原物質,當這2個力相等時,體系便處于平衡。在這里,他們闡述了兩條規律性認識:(1)質量作用,也就是力的作用是與他們本身的質量乘積成正比;(2)如果相同質量的起作用的物質包含在不同的體積中,這些質量作用是與體積成反比。186年用法文以《化學親合力研究》(Etudessurlesaffinitsechimiques)為題出版,該書主要是討論他們自己的以及貝特羅的結果。他們用質量作用定律進行計算,與實驗結果很為一致。他們指出,如在力學中一樣,"我們必須研究這樣的化學反映,其中產生新化合物的力被其他的力所平衡……,反應是不完全的,而是部分的。"他們把"活性質量(activemass)"定義為單位體積內的分子數。當"2個物質A與B由于雙取代變成2個新物質A’+B’,且在同樣條件下A’及B’可把自己變為A及B,……生成A’及B’的力隨反映A+B=A’+B’的親和性系數成比例地增加,但它也和A’B的質量關系有關。我們從自己的實驗中知道,力是和兩物A及B的活性質量之積成正比。如果用n,q表示A,B的活性質量,用k表示親合性喜蛛,則力=k.n.q。"
但是,這個力不是唯一的作用,這樣就彌補不了貝特羅和圣·吉爾工作的不足。"命A’+B’=A+B的反應中,A’B的活性質量為n1及q1,親合性系數為k1,引起重新生成A及B的力是k1.n1.q1,這個力與第一個平衡,所以k.n.q=k1.n1.q1。通過實驗測定活性質量n、q、n1、q1,我們就可以求出系數k與k1之比。反過來,如果我們能求出這比k/k1,我們就能算出4個物質在任何初始條件下進行反應的結果。"這些結果在當時仍然沒有引起人們的重視。
關鍵詞:方法論個體主義 自由原子論 還原論 意向論 多線型分析
Abstract: Methodological Inpidualism is the interactive result of both analytical and inpidualistic tradition, that shapes the character of Methodological Inpidualism. Hence Methodological Inpidualism keeps the Analytical tradition at an arm’s length. This paper discusses the relationship among the three aspects of free-atomism, reductionism and intentionism, and multithreading-analyses. It points out that Methodological Inpidualism is a comprehensive research programme in the relationship, which has special space of expression and special significance in the development of the contemporary science and social science.
Key words: methodological Inpidualism, free-atomism, reductionism, intentionism, multithreading-analyses
方法論個體主義不是一種單一的方法論,而是一種包容性較大的研究綱領。它的核心觀點——社會集體的現象必須根據或落腳于個體的解釋而得到解釋——是基本的、穩定的,貫穿于該方法論的各個方面;同時這一核心觀點又只是規定了從社會現象到個體的解釋方向,而實現這一方向的方式卻可以是多樣的、可變的,能夠基于本體論、還原論和意向論等給出不同的表達。
從背景分析的角度看,這樣立論的原因在于,方法論個體主義是分析傳統與個體主義傳統交匯的結果。這種交匯作用形成了方法論個體主義的基本底色和特征,使得它具有特殊的表述空間。也正因為此,方法論個體主義中存在著一定的張力。方法論個體主義既不是純粹的分析傳統形態,也不是典型的個體主義形態。如果從分析傳統的角度看,方法論個體主義與它血脈相連但又若即若離。“若即”是指,方法論個體主義與近代科學的分析傳統有著深刻的內在聯系,其直接表現是試圖把個體作為原子納入還原論的解釋模式,而且這一傾向占據了主導地位;“若離”是指,方法論個體主義不能不顧及個體的人文屬性,給體現人的自由特性的意向論表達留下地盤。意向論模式雖然從廣義上說仍然可以納入分析的范式,但它畢竟又偏離了還原論模式,在相當大的程度上偏離了近代自然科學的傳統。這種偏離不僅具有社會科學方法論本身的特殊意義,而且也與科學的現代轉型具有一定的聯系。當今方興未艾的復雜性研究以還原論為研究基礎又以超越還原論為其目標,方法論個體主義與還原論的聯系和偏離,雖然并非就是復雜性研究,但卻與它有著一定的關聯。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在社會科學領域討論方法論個體主義比僅僅討論分析方法的運用更具有方法論的現代意味。
方法論個體主義的上述特點還應該放在下述兩種對立的傳統中思考:社會科學作為科學的圖景是一種特別的盎格魯—美利堅傳統,其傾向是把社會科學的方法和元理論,如果不是看作等同,那也是看作是對自然科學的類似(本斯滕,1983和1935)。在歐洲大陸,社會科學則包含在人文科學中,即包含于Geisteswissenschaften中,與Naturwissenschaften 相區別。[1]這是兩種社會科學概念,一則傾向于物的法則,另一則傾向于人的法則,表現了特有的對立。但是這種對立又是相對的,而且從發展趨勢看越來越需要一種融合性的新的社會科學概念。方法論個體主義雖然就其主要傾向看屬于前一種傳統,但它的包容性特點與社會科學發展的新趨勢具有某種一致性。
本文希望在這樣一些背景視角之下討論方法論個體主義與分析傳統的關系。
一、自由原子論
方法論個體主義在本體論層面上是一種原子論,但是一種特殊的原子論。
方法論個體主義認為,社會中的個體與原子同處于本體性的地位。原子是自然的本體,個體是社會的本體,因此個體也可以被認為是一種原子,一種本體論意義上的原子。
原子論,歷史地看是一種關于自然的研究傳統。它可以從以下三個層面來把握:第一,它是一種與自然研究密切相關的自然哲學傳統;第二,它是某些自然科學的研究綱領;第三,它是某種自然科學的具體學說。這三個方面密切相關,可以說是同一個關于自然的理論傳統的歷史展開,其本體論意義雖有所不同,但都以某種形式存在著。
原子論一開始以始基論的形態出現,即把原子視為世界萬物的始基。第歐根尼拉爾修曾描述德莫克利特的學說:“一切事物的始基是原子和虛空,……原子在大小和數量上都是無限的,他們在整個宇宙中由于一種旋渦運動而運動著,并因此形成一些復合物:火、水、氣、土。因為這些東西其實也是某些原子集結而成的”。[2]按照這種思想,原子是萬物構成和運動的基礎。此后的伽桑狄在介紹伊壁鳩魯原子論的過程中使原子論的表述接近近代科學的形式。他說:“原子也是事物的元素。首先由原子組成最小的礦物質凝核或者分子,然后組成比較大的,再組成更大的分子,然后組成最小的,再組成比較大的和最后組成最大的物體。”[3]他的思想影響了化學家波義耳,后者把微粒作為一切變化的基礎,提出了著名的化學元素論,因此引發了化學史上的一場革命。原子論進入了科學領域,但它的本體論的意義依然保持著。原子論作為科學研究綱領而取得卓越成效的例證是牛頓的微粒論。牛頓說:“整體的廣延性、硬度、不可入性、可動性和慣性,起源于粒子的廣延性、硬度、不可入性、可動性和慣性,我們由此得出結論,整體物體的全部最小微粒都是具有廣延性、硬度、不可入性、可動性、并且具有慣性,全部哲學的基礎就是如此。”[4]這里,原子作為本體,是所有事物屬性的承載。
原子論本身雖然經歷了歷史的變化,但它的近代形態的本體論含義仍然可以概括如下:
(1) 世界萬物是由原子構成的,原子是它們的最基本的單位;
(2) 世界萬物的變化過程是由原子的結合與分離所決定的;
(3) 決定世界萬物性質和過程的原子,其原質是相同的,只是形狀、大小和數量不同。
這種概括對于我們認識方法論個體主義的原子論性質很有幫助。金凱哈羅德曾經這樣概括方法論個體主義的本體論命題:
“(1)社會是由個人組成的,不存在超越個人之上的社會;
(2)社會過程完全由包含個人的過程所決定;
(3)所有個人的經濟或社會的相關性質都是單子性質的,即其他人或社會實體,比如組織或機構都不介入這一性質之中。” 即使允許個人的非單子性質的存在,也只涉及它們的非本質的或外在的關系。[5]
從對比中不難看到,方法論個體主義在本體論的意義上也是一種原子論。
西方微觀經濟學可以幫助證明這一命題,因為它就是關于個體原子的經濟學。它首先分析單個消費者和單個生產者的經濟行為,然后在此基礎上分析單個市場的價格是如何形成的;進而分析所有單個市場又是如何同時形成的。整個分析的出發點和基礎是個體的經濟單位和變量,是個體的單子性質。西方主流經濟學還企圖把這種原則擴展到整個經濟學。比較典型的奧地利學派把個體視為孤立的原子,認為分析這種原子就可以尋求社會經濟發展的規律。它企圖排除所有不能簡化為微觀經濟學命題的宏觀經濟學命題。
原子論所以能引入社會領域,有其歷史方面的原因。烏羅塞堡對此曾經說過一段耐人尋味的話:“把原子論世界觀中的一個單個原子的作用與變得越來越復雜的生產結構中的一個單個生產者的地位相比較,這是比較容易理解的。雖然我們并沒有以此而獲得有關17世紀初期原子論復興的原因的說明,然而,我們卻看到,發展著的新型生產關系,給古希臘羅馬思想家們的自然哲學的抽象推論以一個完全另樣的規模。我們在這個時期的物理學及哲學中,以斷斷續續的方式發現了生產者之間正在形成著的那些關系,發現了他們的日益增強的個體化及他們的可調換性。”[6]烏羅塞堡把自然科學中原子論的復興與社會個體的日益獨立聯系起來,把17世紀特定科學形態的崛起與當時的社會關系聯系起來。
個體這種原子地位的歷史確立與個體自由歷史發展的相互關聯,從個體主義概念的形成也能得到佐證。據盧克斯考證,英文詞Inpidualismu直接從法文Inpidualisme 演變而來。他認為,個體主義一詞在十九世紀以法文形式出現,用于概括啟蒙思潮。19世紀20年代的圣西門主義者也用個體主義概括啟蒙運動的主導思想,正是他們把自由經濟原則、社會的原子化和工業資本主義聯系在一起。哈耶克對此描述說:“‘個體主義’與‘社會主義’這兩個術語最初都是由現代社會主義的創始人圣西門主義者創造的。他們首先創造了‘個體主義’術語,用以描述他們所反對的競爭社會,然后又發明了‘社會主義’一詞,用于描述中央計劃的社會。”[7]
個體的原子性質與個體的自由性質不僅有著歷史關聯,而且它們在本體的意義上就是相關的,因為個體本來就是一種自由的原子。正是在此意義上,本文把方法論個體主義看作是一種自由原子論,這是它與自然傳統的原子論的重要區別。
自由原子論的基本觀點可以表述為:個體是一種主體性的原子,表現在三個層面上:首先,它具有主體能力,有自己的意愿、目標和認知能力,有按照自己的意愿在特定情境中進行選擇的能力;其次,它能夠自主活動,具有自然原子不可比擬的活動空間和選擇空間;再次,由于它能夠在一種確定的意向和信念指引下通過其行為改變自己和環境,因而它是一種創造價值的原子,一種價值源。所以,主體性是個體的存在屬性,自由就是其本體狀態,這種存在屬性和本體狀態能夠隨著實踐的發展而得到擴展和增強。
方法論個體主義賦予主體性的這種存在以特殊的地位。從宏觀的角度看,它使得社會與個體在本體論的意義上不可同等而語;從微觀的角度看,它限制了個體的進一步分割。
不可同等而語是指,個體自由的本體狀態是真正的實在,而由個體組成的社會整體在此意義上卻不是真正的實在。
在原子論中,原子與其所構成的物質層次雖然也具有不同的性質,但都是具有同等意義的實在。與此相比較,在比較典型的方法論個體主義者那里,個體與社會卻不具有這樣同等的意義。韋伯曾表示,他一生都在為驅散“集體”的幽靈而奮斗。他認為:“就社會學所要達到的目的而言,它不會承認存在一種其‘行為’如同集合個性那樣的東西。當我們在社會學的語境中,指稱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一個‘團體’、一個‘家庭’、一支‘軍隊’或其它類似的集合體時,我們所指的僅僅是單個人實際或可能的社會行為的某種擴展”。即使社會或集體存在的話,這種“集合體必須唯一地被視為單個人特定行為的組合和組合方式。”[8]一些著名的方法論個體主義者還從經驗的角度對此論證。波普指出:“所謂的社會整體并不是經驗的對象,基本上都是流行社會理論的公設……因此,對社會整體或集體的經驗存在的信仰(可以被描述為樸素的集體主義)必須讓位于這樣的要求:社會現象,包括集體,應按照個體及其活動與關系加以分析。”[9]哈耶克則以歷史上的唯名論作為說明:“個體主義是哲學上唯名論的必然結果”。([7],p.6)唯名論否認“共相”的真實存在,認為一般名詞只是加給一組事物的標記,不能成為感覺經驗的對象。所以,只有能夠成為感覺對象的個體才是真實的存在,而社會這些一般不是真實的存在。
個體與社會在本體上的不對等也體現在個體法則與社會法則的地位不對等上。穆勒說:“社會現象的法則只不過是,也能夠不過是社會狀態中聯結到一起的人類的行為和熱情的法則。…社會中的人類所具有的性質只不過是他們原來所具有的那些性質,它們能夠被分解為個人的天性法則”。斯考特高登對此進一步分析說:“這一命題在當代經濟學中最有影響的形式包含在Lionel 羅賓遜‘論經濟科學的性質和重要性的論文’中(1932)”,在這一形式中,“經濟學通過嚴格的演繹推理從前提推出它的定理,而它的前提是陳述人的天性的命題。”。[10]
方法論個體主義賦予主體性的個體存在以特殊地位的另一表現是,這種個體不能再繼續分割下去。在古代原子論中,原子是構成萬物的不可分割的最小單位。隨著近代科學的出現和現代科學的發展,原子被逐步認識到只是物質構成中的一個層次,它還可以繼續分為原子核和電子等,而且這種分割并沒有造成意義的斷裂,也就是說,分割以后仍然屬于物質的范疇。但是,在方法論個體主義中,個體的繼續分割卻造成了意義的斷裂:分割以后不再屬于人文的范疇。方法論個體主義在強調“大規模的社會現象都應該根據個體的情境、意向和信念來解釋”[11]時包含著這些個體的主體性質具有基本的意義,如哈耶克所表達,人的知覺和信念是我們行動的基礎,因而它構成社會科學的事實;社會科學的起點應當是這種事實,并由此構建更為復雜的社會現象。所以,知覺、信念這些主體特性與個體不能分離,個體以下的層次不再具有這種特性,分割只能到此為止。在這一點上自由原子論好像是對古代原子論的某種回歸。
所以,方法論個體主義中的個體具有自然和自由的雙重性質。正因為如此,方法論個體主義中的個體比原子論中的原子具有更為重要的地位,也具有更為豐富的內涵。也是在這個意義上,方法論個體主義在一定意義上可以視為社會領域的個體自由論。這正是方法論個體主義本體論的特點所在。
二、并行的還原論和意向論
既然方法論個體主義仍然是一種原子論,那么基于原子論的解釋模式——還原論就同樣適用于方法論個體主義對社會領域的解釋;在這一方面方法論個體主義與自然科學方法論是相似的。另一方面,既然方法論個體主義是一種自由原子論,它的原子——個體具有特殊的屬性,因此僅僅還原論又是不夠的,于是有了意向論的解釋模式。不論是還原論還是意向論,其解釋線路都是從宏觀到微觀,使得社會的現象落腳于個體的一般或特殊屬性,都是給出一個因果解釋。從這一解釋線路來看,還原論和意向論又都可以納入分析的范疇,一種廣義的分析范疇。
洛西(J. Losee)曾從歷史的角度說:“原子論的一個有影響的方面是這樣的思想:根據在更基本的組織上所發生的過程,可解釋觀察到的變化。這個思想成為17世紀許多自然哲學家們的信條。亞宏觀的相互作用引起宏觀變化這一點被伽桑狄、波義耳和牛頓等人所肯定。”[12]這一信條首先表現為自然研究中的還原,主要有對象還原和理論還原。
對象還原是把所研究的對象從宏觀層次還原到微觀層次。這種還原有兩種方式:一種是“宏觀層次的質變還原為原子層次的量變”;另一種是“假定更深層次存在著同樣的性質和過程來恰當解釋某個層次的性質和過程”。([12],p.28)前一種可以稱為還原論的間接形式,后一種可以稱為還原論的直接形式。
間接形式在化學理論中有其典型反映。從化學理論的發展來看,拉瓦錫已經認識到:化學元素是化學分析所能達到的真正的終點。這一認識通過查里米亞李比希的“當量比定律”和弗里契曼普魯斯特的“定組成定律”得到證實。1808年道爾頓在《化學原理新體系》中作出關于原子的基本論斷,之后柏采力烏斯制定的“原子量表”,杜馬發現的化學性質決定于化合物的“結構類型”,阿伏伽德羅關于決定元素原子結合數的“假說”,門捷列夫創立的“元素周期律”,都以不同形式說明了在化學中物質宏觀層次的性質是如何被還原為原子層次的量的組合形式的。直接形式在物理學中有其反映。牛頓“提出了一個研究綱領,來揭示支配物體微小部分之間相互作用的力”,希望“對短程力的研究將實現如狀態、溶解、化合物的形成等物理—化學現象的綜合,就象萬有引力實現了地上動力學和天體動力學的綜合一樣。”([12],p.96)
對象還原的直接形式和間接形式在方法論個體主義中都有體現。間接形式被方法論個體主義者確認為“社會科學中的實際發現”,而且經濟學家指出的負反饋經濟系統就是這樣的發現。在這一系統中,個體動機是自利的,并非為了社會的利益,但是在相互作用中卻達到了對社會有利的結果。沃特金斯強調方法論個體主義與這種間接還原的特殊關系:“我認為,在生物學者與方法論個體主義者之間具有真正的平行關系。例如,生物學家不用有機體中的大的目的論趨勢解釋懷孕中的大的變化,而用小的化學的,細胞的,神經學的等方面的變化作解釋,這些變化沒有一個與它們的共同的似乎有計劃的輸出有什么相似之處。”[13]方法論個體主義所以如此重視間接形式,是因為它認為這種還原在解釋上是一種進展,具有更大的解釋力。
方法論個體主義也重視還原的直接形式。同樣是沃特金斯,他贊成機械論原理,認為方法論個體主義與機械論是類似的,大尺度的社會現象必須通過個體的特性才能得到解釋,社會的共同利益也就是個人利益的加總,個體性質的線性疊加就是整體的性質。經濟學中“總需求是所有個體的需求之和”的命題是這種還原的直接體現。但是,他和波普對直接還原的某些運用持警惕的態度。例如,他們都反對心理主義的解釋,因為這種解釋認為大規模的社會特性是相似的個人心理趨向的表現,即僅僅是個人特性的直接反映。他們認為這是把個人主義方法論推向極端,使得它在解釋方面沒有什么進展。沃特金斯認為,自從1714年曼德菲爾的《蜜蜂的神話》出版以后,個體主義的社會科學就把重點放在非有意的結果上,更加注意在特定的情境中自私的個人動機可能具有好的社會結果,而好的政治故意卻可能有壞的結果。([13],p.740)
理論還原在一定意義上能夠看作對象還原的邏輯結果。牛頓說:“我希望我們可以用同樣的推理,從機械的原理推演出其余一切自然現象”。[14]]他將此推廣至光學、電學、磁學、熱力學、氣體運動學等領域,形成了近代科學的譜系。這一觀點后來繼續被延伸:整個科學是一個等級結構,特殊科學在這一結構中可以還原到它們之下的更一般的科學,例如從社會學還原到心理學,心理學還原到生物學,生物學還原到化學,如此等等。理論還原不僅在自然研究和社會研究之間建立了理論的鏈條,而且也使自然研究中的理論還原成為社會研究中的某種范式。沃特金斯按照對象還原和理論還原的兩分,也將方法論個體主義的規則分為內容和形式的兩種。前者是一個特殊領域中某解釋理論的前提內容必須滿足的東西,稱為規范原理;后者則包括邏輯規則和某些現實的富有成果的約定。
還原論在社會領域的運用不是沒有其特殊的限制。其主要問題是,作為原子的個體,當他的主體性活動受到客觀條件的限制從而能夠表現出重復性過程時,其所構成的現象能夠以某些確定的規則為基礎被還原論解釋;但是當個體主體活動的自由度比較大,使得被解釋的現象不具有可重復性的情況下,其解釋不具有邏輯必然性的基礎,這時意向論的解釋就成為必要。
沃特金斯說:“社會科學家的立場類似于笛卡爾的機械論的立場。后者從不力圖發現新的和聞所未聞的物理原理,因為他相信他擁有的接觸原理是自明的最終原理。他的工作是發現典型的物理構造,該構造按照接觸原理運作,產生可觀察的自然規則。其理論模型體現了這樣的規則,它們是‘自明’原理在某種假定的物理情境中運作的結果。同樣,社會科學家在心理學方面也是依賴于熟悉的心理學的材料做類似的工作。他首先探查相關的意愿,然后發明簡單而真實的模型以表明在精確的情境中,這些意愿是怎樣產生某種典型的規則。社會科學家現在原則上能夠解釋這種規則性過程的歷史實例,如果他的模型事實上確實適合這種歷史情境的話。”([13],p.740)所以,對于可重復性的過程,從考察相關的意愿和情境出發,可以發現和確定某些典型的一般規則,通過它們邏輯地說明歷史的情境。分配和交換經濟學中的邊際縮小效用原理,就是這樣的規則。
但是在獨一無二的歷史事件中,由于不存在可重復性過程,因而不存在還原得以實現的邏輯基礎,方法論個體主義只能以個體的意愿和信念以及他們所處的特殊情境來解釋所產生的社會現象。沃特金斯說:對歷史情境或連接情境的順序的重構,是“揭示個體(通常既是有名的又是匿名的)以他們的信念和意愿(可能包括特殊的個體意愿和典型的人類意愿)在這種特殊的情境中是怎樣產生要被解釋的共同結果的。因為這一原因,我把側重點放在意愿上,它是敞開的,似規律的”。([13],p.740)在這種似規律的解釋中,意愿,特別是特殊的個體意愿具有特殊的地位,個體的自由屬性在此有了更大的活動空間。沃特金斯舉例說,康斯坦丁大帝給羅馬主教西爾維斯特在意大利以廣泛的世俗權力,這是一個獨一無二的事件。該事件可以作如下的意向論解釋:康斯坦丁大帝具有使所有對手的權力服從于他的意愿;他同時認識到天主教不可能被摧毀,但如果使它成為皇帝官方宗教的話則能使它馴服,于是意愿與情境兩者的結合導致了這一事件的發生。
意向論的解釋仍然可以視為分析性的,但這種分析性立足于人本身的特點。也就是說,它是更加人文的分析性,而不是更加邏輯的分析性。這種情形在對分析方法的進一步探討中能夠得到更深入的理解。
三、多線型的廣義分析
相應于還原論和意向論的解釋,方法論個體主義中的分析方法至少也沿著兩個方向在運用。一是還原論的方向,經驗加邏輯的方法;另一個是意向論的方向,人文經驗的因果分析法。為了說明這種復雜情形,本文在此使用多線型概念,其基本含義是,雖然方法論個體主義是從宏觀到微觀的思維定向,但沿著這一定向的分析線路是多樣的。
首先從理性重建的演繹和非演繹性質來看這種多線型。
分析一詞源自希臘文anàlysis——分解、肢解,指思想上且往往是現實的分解程序,它把事物、事物的屬性或事物之間的關系分解為各個部分。笛卡爾對這一方法的描述也有這種意思:“把我所考察的每一個難題,都盡可能分解成細小的部分,直到可以適于加以圓滿解決的程度為止”。[15]
但是,近代自然科學中的分析方法,是和獲取某種普適性和演繹程序聯系在一起的。牛頓的目標就是應用分析方法歸納出解釋性原理,而后以之推出理論的其它原理(定理)。這一方法在惠威爾那里有了更清晰也更形式化的表達。惠威爾認為“事實的分解是把復雜事實還原為陳述那些清楚而又區別的觀念如空間、時間、數和力等之間關系的‘基本’事實。”“基本觀念的意義可以用一組公理表達,這組公理陳述關于觀念的基本真理。”“一個派生的概念僅當以理解這些公理的‘必然說服力’方式把它與基本觀念聯系起來時才被闡明。”([15],p.127-128)所以,近代自然科學中具有代表性的分析方法是內含演繹于其中的方法。這一方法為后來的啟蒙學者運用于心理學、認識論、宗教、歷史、法、國家和社會等方面的研究中,方法論個體主義中演繹性質的分析線路應該說是這種背景的產物。
但是,分析方法并非僅僅以這樣的純粹形態存在著。在社會歷史領域,許多時候在分析所獲得的前提和被說明的結果之間并不存在演繹性關系,至多說它們之間是一種因果性的關系。意向論的解釋就是這樣一種理性的再建。這種分析方法在社會解釋中有很強的應用意義,在某些學科中與演繹性質的分析難分伯仲,在有些特定領域甚至是主要的研究范式。這些說明,社會的科學研究,很難僅僅訴諸于某一種分析線路。
多線型也表現在對經驗分析的結果上,它們可能是某種一般原理,也可能是某些特殊之點。
與分析方法緊密相關的演繹雖然具有演繹論證的形式結構,但這時演繹前提的獲得和性質發生了某種變化。前提是在經驗的基礎上通過分析獲得的,不是先驗的;前提可能具有公理那樣的特性,也可能只具有一般假設的性質。在這個意義上,卡西勒(E. Cassirer)說:“牛頓的方法不是純演繹方法,而是分析的方法”。[16]在這種方法中,經驗是分析的基點。萊欣巴哈也說:“躺在原子論搖籃里的哲學思想,在19世紀這一百年中被實驗分析所取而代之”。 [17]]這一點為哲學家從更廣的視野所注意,卡爾納普指出:“長久以來,各種不同流派的哲學家們都堅持這樣一種觀點,即認為一切概念和判斷都是經驗和理性合作的結果。”[18]就這種意義來說,科學是經驗傳統和邏輯傳統“兩個家族的聯姻”。[19]在分析傳統中,通過對經驗的分析所獲得的結果是某種一般原理。人們不僅可以對非生物進行這樣的分析,也可以把生物,包括人在內分解為組成部分進行一般性概括。一旦人們理解了某一有機體的組成部分如何運動及怎樣被組成為一個整體,那么人們也就認識了處于其規律性關系中的生物。在啟蒙學者的一些著作中,人類社會也可以被分析出這樣的一般性前提,該前提被作為還原的落腳點。
但是,也有許多時候對人類的社會經驗無法分析出這樣的一般性原理。對于人類具體的意愿和信念在一定的情境下達致的結果,往往是獨一無二的、不具有重復性的因果過程。對它的分析結果,顯然不同于一般原理;人們能夠厘定的是一些特定的意愿、信念和情境,只能由它們對特定的經驗過程作出說明。有時候分析出來的結果可能是復合性的,既有比較一般的人類意愿,也有特別的個體意愿,把它們結合起來才能說明某種結果的發生。在這種情形下,特殊的描述就有了特殊的意義。
多線型還表現在作為分析方法的多重背景理由上。
韋伯在1904年的“社會科學與社會政策中的客觀性”的文章中認為,社會科學家不應該模仿自然科學家的研究程序,在所謂更為普遍的法則之下系統地包容觀察陳述和低階理論。他強調社會科學家首先應該決定以什么樣的觀點去接近歷史,然后厘定和描述它的成分,最終在這些成分之間劃出因果線條,使具體的結果歸之于具體的原因。但是,在他死后出版的《社會和經濟組織的理論》中,他又堅持“社會科學家的第一位的任務是建立一個一般可應用的理論系統;為了達到這一點,他提出理想類型的使用類似于演繹經濟學中的模型”。[20]沃特金斯反對早期韋伯而贊成晚期韋伯的觀點。但是,即使他也承認歷史解釋中有不同的情形存在使得分析方法能以不同的形式存在。他描述了三種情形:一種是束縛性解釋,它通過追蹤與其它事件的固有關系解釋一個事件,并且在它的歷史順序中確定它的位置。大部分“文學的”歷史學家事實上是這樣寫作的,在這種解釋中理想類型不起重要的作用。第二種是原則解釋,在一個簡單的理想模型中從高度精確、高度形式的前提演繹出被決定的范圍。這種理想類型可以證明某種原則在歷史環境中發揮了作用。這是理想類型表現最為卓越的領域。第三種是細節解釋。在這里理想類型大部分被特別構建,并在實施中逐漸現實化,直到它們成為經驗的建構。([20],pp.154-159)上述三種情形表明,方法論個體主義作為分析方法,其不同線路的存在有其實際的理由。
分析方法在社會領域的多線型與它的分析對象——個體的人有著深刻的聯系。如果人是自然屬性與人文屬性的某種統一,那么不同的分析線路可以看作分析向自然或人文不同方面的接近。可以比較粗略地說,還原分析比較偏向自然的一極;意向分析比較偏向人文的一極。前者邏輯性比較強,但具體信息損耗大一些;后者邏輯性弱一些,但具體信息的損耗似乎少一些。這些都是向人本身的某種接近,都有其存在的理由,其運用的合理性要視研究的對象和需要而定。
總的來看,四百多年來經典的分析性科學已經走過了輝煌的歲月,以致羅素能夠自豪地說,“只有用分析才能有進步”。[21]分析方法的典型形態——還原論方法在自然研究領域所向披靡,取得了一個又一個勝利。這種勝利也擴展到社會研究領域,方法論個體主義在主流經濟學中的主導地位,在社會學、政治學、心理學中的進軍,程度不同地說明了這一點。然而,分析方法的勝利有其限度。它在社會領域的進軍一開始就遇到了抵抗,特別是分析方法進入社會領域以后發生的復雜變異具有啟迪性。社會領域的特殊性可能一開始就在提醒我們,經典科學的方法雖然在這里不乏建樹,但新范式的出現在所難免,而且這種新的范式可能不會固著于抽象的唯一存在和客體化的形態,它可能更加逼近活生生的人的生活世界。這恐怕是我們在從方法論個體主義回溯到分析傳統時應該看到的景象。
[參考文獻]
[1] E.Samuel Overman, “Introduction: Social Science and Donald T. Campbell”, Donald T. Campbell, Methodology and Epistemology for Social Science Edited by E.Samuel Overman,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8, P.viii.
[2]《古希臘羅馬哲學》(原著選讀),“第歐根尼拉爾修,第9卷,第7章”,商務印書館,1961年版,第96頁。
[3] 范麥爾森:《原子——過去與現在》,弗賴堡/慕尼黑,1975年版,第130頁。轉引于烏羅塞堡:《哲學與物理學——原子論三千年的歷史》,朱章才譯,求實出版社,1987年版,第108頁。
[4] 轉引自林定夷:《近代科學中機械自然觀的興衰》,中山大學出版社,1995年版,第82頁。
[5] Harold Kincaid, “Methodological Inpidualism/Atom”, The Handbook of Economic Methodology edited by John B. Davis, D. Wade Hands and Uskali Maki, Printed and bound in Great Britain by MPG Books Ltd, Bodmin, Cornwall, 1998, p.295.
[6] 烏羅塞堡:《哲學與物理學——原子論三千年的歷史》,朱章才譯,求實出版社,1987年版,第108-109頁。
[7] A哈耶克:《個體主義與經濟秩序》,賈湛譯,北京經濟學院出版社,1989年版,第3頁注。
[8] Max Weber, Economy and Society: an Outline of Interpretive Sociology / edited by Guenther Roth and Claus Wittich, v.1,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c1978, pp13-14.
[9] 卡爾波普爾:《猜想與反駁——科學知識的增長》,傅季重等譯,上海譯文出版社,1986年版,第486-487頁。
[10] Scott Gordon, The History and Philosophy of Social Science, London: Routledge, 1991, P.652.
[11] John Watkins, “Methodological Inpidualism: A Reply”, in O’Neill (ed.), Modes of Inpidualism and Collectivism, Heinemann Educational Books Ltd, London, 1973, p.179.
[12] 約翰洛西:《科學哲學歷史導論》,邱仁宗等譯,華中工學院出版社,1982年版,第28頁。
[13] John Watkins, “Methodological Inpidualism and Social Tendencies”, The Philosophy of Science/ edited by Richard Boyd, Philip Gasper, and J.D. Trout, The MIT Press, Cambridge, Massachusetts, London, England, 1991, p.739.
[14] 牛頓:《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序言,轉引于丹皮爾《科學史》,李珩譯,商務印書館,1975年版,第248頁。
[15] 笛卡爾:《方法談》,北京大學哲學系外國哲學史教研室編:《十六——十八世紀西歐各國哲學》,商務印書館,1975年版,第144頁。
[16]〖德〗E卡西勒:《啟蒙哲學》,顧偉銘等譯,山東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5頁。
[17]〖德〗賴欣巴赫:《科學哲學的興起》,商務印書館,1983年版,第137頁。
[18]〖德〗魯道夫卡爾納普:《世界的邏輯構造》,陳啟偉譯,上海譯文出版社,1999年版,第5頁。
[19]〖美〗M懷特編著:《分析的時代》,杜任之主譯,商務印書館,1987年版,第207頁。
假如讓人們列舉出20世紀影響人類思想的十大偉人,恐怕愛因斯坦(Albert Einstein)、圖靈(Alant Turing)、哥德爾(Kurt G?del)和凱恩斯(John Keynes)應榜上有名,事實上,這四位也恰是2002年美國《時代周刊》上列出的“20世紀震撼人類思想界的四大偉人”,足見這四位大家思想之重要而深遠。然而,對于物理學家愛因斯坦、理論計算機之父圖靈,以及經濟學家凱恩斯的工作,一般人總還略知一二,但大多數人對作為數學家和邏輯學家的哥德爾的思想就知之不祥,更知之不確了。
庫爾特哥德爾1906年出生在摩拉維亞的布爾諾城,是一個生活條件屬中產階級的奧地利日爾曼裔家庭的第二個兒子,父親是一家紡織廠的合伙經營人,母親是受過良好教育的家庭婦女。1924年哥德爾入維也納大學學習,最初主修物理和數學,后來在維也納小組的激勵下開始學習邏輯。1930年獲哲學博士學位,1933年獲維也納大學執教資格。1940年遷居美國任普林斯頓研究院研究員,1948年加入美國國籍,1976年退休,1978年由于精神紊亂死于拒絕進食造成的營養枯竭。
哥德爾的一生可以說是傾力獻身基礎理論研究的一生,他的學術貢獻基本上是在數學、邏輯和哲學領域。1929-1938年間哥德爾作出數理邏輯領域三大貢獻:證明一階謂詞演算的完全性;證明算術形式系統的不完全性;證明連續統假設和集合論公理的相對一致性,這些結果不僅使邏輯學發生了革命,而且對數學、哲學、計算機和認知科學都有非常重大的影響。特別是電子計算機誕生之后,哥德爾的不完全性定理的深刻性更加受到學界的關注。只是稍稍出乎人們意料的是,作出這幾個劃時代結果后,自1940年以后,哥德爾除了繼續思考一些集合論問題,有5年時間熱中相對論并得到一個受愛因斯坦贊賞的結果外,大部分時間傾注了哲學問題的研究。他一生著述很少,極少公開演講,只出版過一部著作,發表文字不及300頁,從未構造過任何完整的理論體系,甚至沒有一個真正意義上自己的學生,他的大部分思想記錄在手稿、私人通信和談話記錄中。
哥德爾曾被許多人看作帶有神秘色彩的人物,一方面是因為他的不完全性定理的邏輯外衣使大多數人難覓其思想的內在義蘊,另一方面也因為對于他的個性和精神狀況流傳著一些坊間神話。但是可以肯定的,哥德爾不僅以精湛優雅的工作作出了令世人矚目的科學貢獻,還以卓然深刻的思想為世人留下一筆豐厚的哲學遺產。哥德爾一生特立獨行,始終如一地將一流的人格品質、高遠的科學鑒賞力、超凡的創造性和至為嚴謹的學風融為一體,傾其全力獻身基礎理論研究工作,在這個充滿競爭的世界上,他完全采取了一種“超然于競爭之上”的生活態度。王浩曾將哥德爾與愛因斯坦相提并論,稱他們是哲人科學家中的“稀有品種”。到目前為止,由一流數學家和邏輯學家組成的編委會負責編輯出版的《哥德爾文集》已經于1986、1990、1995年出版了前三卷,其他各卷還將陸續出版,借助《哥德爾文集》,我們必將逐步走進哥德爾的精神世界,進一步理解其思想的博大精深。
2. 哥德爾的不完全性定理
哥德爾思想最深刻地體現在為世人稱道的不完全性定理之中。為了理解這一定理的深刻內涵,我們首先了解一下一階謂詞邏輯的完全性問題。
我們知道,自然語言中包含著各種隱喻的成分和模糊之處,在使用中常常需要依賴于使用語言的語境,用自然語言進行推理往往會產生歧義,帶來意義的不確定性,因此在萊布尼茲時代,邏輯學家們就希望引進一套意義單一明確的人工符號,構造一套形式語言來嚴格、清晰地整理日常推理和數學推理。為此目的,1879年弗雷格(G.Frege)提出第一個初等邏輯的形式系統(未完全形式化),1910 年羅素(B.Russell)在《數學原理》中給出了一階謂詞邏輯的形式系統PM,1928年希爾伯特(D.Hilbert)和阿克曼(W.Ackerman)又引進了形式系統HA,基本特征都是引進了一套人工語言代替自然語言。一般來講,在一個形式系統中,各種陳述都表示成有窮長度的符號串,系統的形成規則指明什么樣的符號串是合法的公式,一些符號串被當作公理。系統中還包括一系列推理規則,指明什么是系統中定理的證明。一個證明就是從公理出發對公式變形而形成的有窮長的公式序列,序列中的每一個公式,或者是公理,或者是由在前的公式依照推理規則形成的公式,而且系統中每一個定理都是這樣經過有窮步驟得到的結果。到了20世紀20年代,這三個系統已經為邏輯學家們所普遍接受。問題是,這樣的形式系統是否能囊括所有的邏輯真理?于是,希爾伯特1928年明確提出問題,證明一階謂詞邏輯系統具有完全性。
一年以后,哥德爾在他1929 年完成的博士論文中證明,包括弗雷格、羅素和希爾伯特-阿克曼的一階謂詞邏輯的形式系統,都具有一種語義完全性,即所有普遍有效式都可在一階謂詞邏輯系統中作為定理得到證明,所謂普遍有效式,就是在一切論域中都真的公式。這一結果表明,一階謂詞邏輯系統在刻畫那些邏輯真理方面是足夠充分的。
既然一階謂詞邏輯具有如此強大的能力,邏輯學家們期望借助它構造整個數學的形式系統,從而用形式化手段證明所有的數學真理。事實上,1900年巴黎數學家會議上,希爾伯特遵從“世界上沒有不可知”,“人類理性提出的問題人類理性一定能夠回答”的哲學信念,提出23個問題數學問題,其中的第二個問題就是建立整個數學的一致性(即無矛盾性或稱協調性),20年代希爾伯特本人曾提出了一個使用有窮方法建立實數和分析的一致性的方案,稱為希爾伯特元數學方案。所謂有窮方法,粗略地說就是一套可操作的形式化程序,依照這樣的程序可以一步一步地在有窮步驟內得到確切結果。1930年獲得博士學位之后,為了獲得大學授課資格,哥德爾開始沿著希爾伯特方案的路線著手解決希爾伯特第二問題。而不完全性定理正是解決第二問題所得的結果。哥德爾最初是想尋此方案首先建立算術理論的一致性,然后再建立相對于算術而言實數理論的一致性,但出乎意外的是,他得到了與希爾伯特預期完全相反的結果,最終證明了形式算術系統的一致性不能用有窮手段證明。
哥德爾首先用一階謂詞邏輯的形式語言陳述皮亞諾算術的五條公理,同時將所形成的算術形式系統記為PA,在發表于1931年的論文《論《數學原理》及有關系統中的形式不可判定命題Ⅰ》中,證明了如下兩個重要結果:
哥德爾第一不完全性定理:如果PA是一致的,則存在PA命題P, P在PA中不可證;如果PA是ω一致的,則P的否定﹁P在PA中不可證(1936年羅塞爾(J.B.Rosser)證明可以將條件“ω一致”改為“一致”),即系統PA是不完全的,這樣的P稱為不可判定命題(即命題和命題的否定都不是系統的定理)。
哥德爾第二不完全性定理:如果算術形式系統PA是一致的,則不可能在系統PA內部證明其一致性。
哥德爾的兩個不完全性定理可以更一般地表述為:
哥德爾第一不完全性定理:任何足以展開初等數論的數學形式系統,如果是一致的,就是不完全的,即其中必定存在不可判定命題;
哥德爾第二不完全性定理:任何足以展開初等數論的數學形式系統,如果是一致的,其一致性在系統內不可證。
第二不完全性定理的另一種形式:任何足夠豐富的數學形式系統,如果是一致的,那么它不能證明表達它自身一致性的命題是定理。
哥德爾證明第一不完全性定理的思路是,先在形式系統中構造一個命題P,這個命題形如“P在系統中不可證”, 進而指出,這個命題P和它的否定﹁ P都不是系統的定理,即這個命題在系統中是不可判定的。依照經典邏輯,任何一個命題,或者為真,或者為假,二者必居其一,二者只居其一,即命題和命題的否定必有一真,因此,系統中存在不可判定命題,就意味著系統中存在真的但不可證的命題。事實上,哥德爾構造的命題P身就是一個真的但在系統中不可證的命題。
哥德爾證明第二不完全性定理的思路是,既然有事實,如果系統PA是一致的,則P在系統PA中不可證,那么表達這個事實的論證可以在系統PA中形式化。例如,“系統PA是一致的”可以表示為Con(PA),同時把“P在系統PA中不可證”就用P表示,相應論證就表示成:
├ Con(PA) P
根據前述,如果 Con(PA)可證,則有
├ P
即P在系統PA中可證。這顯然與第一不完全性定律相矛盾。
哥德爾定理第一次向世人澄清了“真”與“可證”概念的本質區別。由于一個命題在一個形式系統中可證,就意味著遵循推理規則,能夠一步接著一步地在有窮步驟內完成證明過程。但哥德爾指出,即使限制在皮亞諾算術這樣狹小的數學范圍內,要想用形式化的有窮手段證明它的無矛盾性這一真理都是不可能的。換句話說,任何豐富到足以展開初等數論的形式系統,至少會遺漏一個數學真理,數學形式系統不能囊括所有的數學真理。那么,能不能添加更強的公理擴充原有的系統窮盡所有的數學真理呢?哥德爾說,不行!因為,對于新擴充的系統還會有新的數學真命題在其中不可證,…… 繼續擴充,情形依然如此。實際上,除非你把這種擴張過程持續到超窮,否則這種系統連最簡單的算術真理都不能窮盡。哥德爾本人談及定理證明過程時曾說過,“我在數論形式系統中構造不可判定命題的啟發性原則是將可證性和相對應的高度超窮的客觀數學真理概念相區分”。看來,可證數學命題和數學真理之間永遠隔著一個超窮距離,僅僅使用有窮方法甚至沒有希望逼近它。正如哥德爾所說,“數學不僅是不完全的,還是不可完全的”,這一點也恰是哥德爾定理最深刻的哲學義蘊。
3. 哥德爾定理在不同語境下的版本
顯然,哥德爾定理與數學家的最初期望相去甚遠,因為,一方面人們期望數學形式系統囊括所有數學真理,一方面又分明知道總有數學真理不可證;一方面經驗和直覺告訴人們數學是一致的不含矛盾的,理性又教導人們數學不能證明它自身的一致性。因此,定理發現之后,人們不得不重新調整自己的思維方式。著名數學家外爾(H.Weyl)當時曾就此感慨到,“上帝是存在的,因為數學無疑是一致的;魔鬼也是存在的,因為我們不能證明這種一致性。”這段話形象地道出了當時處于兩難境遇的數學家的困惑。甚至有人把哥德爾定理的意義進一步引申:宇宙給了我們一種選擇,就人類認知而言,我們要么擁有一本正確的但卻是極不完整的小書,要么擁有一本完整的但缺乏內在和諧的大書,我們可以選擇完整也可以選擇和諧,但魚和熊掌不可得兼。在我們看來,這些說法不過是哥德爾定理帶給人們的某些啟示,事實上,哥德爾定理自圖靈機概念誕生之后更加凸現其深刻和意義深遠。
1930年代,哥德爾、丘奇(A.Church)、克林尼(G.J.Kleene)、圖靈等一批數學家開始對直觀的“算法可計算”概念的數學刻畫進行探索,相繼提出了λ-可定義、遞歸函數和圖靈機概念,并給出了影響廣遠的丘奇-圖靈論題:一切算法可計算函數都是遞歸函數,一切算法可計算函數都是通用圖靈機可計算的函數,或者說,每個算法都可在一臺通用圖靈機上程序化。雖然幾種數學刻畫是等價的,但是哥德爾最為贊賞圖靈機概念,這其中最為重要的是,圖靈機概念第一次澄清了形式系統的真正內涵——形式系統不過是一種產生定理的機械程序,或者說圖靈機的工作程序就是數學家在形式系統中進行工作的程序。有了圖靈機概念以后人們開始期望造出能證明所有數學定理的機器,但是,既然圖靈機就等價于形式系統,那么形式系統的局限就是圖靈機的局限。于是,哥德爾的第一不完全性定理在給出圖靈機概念之后就有了如下幾種等價說法:
(1)沒有數學形式系統既是一致的又是完全的。
(2)沒有定理證明機器(或機器程序)能夠證明所有的數學真理。
(3)數學是算法不可完全的。
(4)數學是機器程序不可窮盡的。
(5)停機定理——沒有任何圖靈機程序能判定,任給一個程序P和一套輸入I,依照這套輸入I運行程序P時,機器是否能停機。即停機問題是圖靈機算法不可解的。由于任何數字計算機都是通用圖靈機的特例,因此,停機定理表明,本質上,計算機的能力是有限的。
1985年,切廷(G.J.Chaitin)在《算法信息論》一書中,給出了算法信息論中的哥德爾式不可判定命題,并且給出哥德爾定理的算法信息論版本:
(6)對形式算術系統T而言,可以找到一個數CT,它是公理系統T的信息熵,即描述或處理這些公理所需要的最小信息量,如果K(w)是字為w的科爾莫葛洛夫(A.N.Kolmogorov)復雜性,則T中一切滿足K(w)> CT 的命題在T中不可證。
施瓦茨(Schwarz)曾就這些結果總結過頗具啟發的三句話:“希爾伯特認為,一切事物都是 [算法]可知的;哥德爾認為有些事物不是[算法]可知的;切廷認為只有少部分事物是[算法]可知的”。可見,哥德爾定理確實深刻地變革了我們對于一致性、完全性、真理、可證性和可計算性之間關系的傳統認識。
曾有人問哥德爾,能否把他的定理推廣到數學以外。哥德爾嘗試給出了一個自己認為合理的表述:“一個完全不自由的社會(即處處按統一法則行事的社會),就其行為而言,或者是不一致的,或者是不完全的,即無力解決某些可能是極端重要的問題,而當社會面臨困境時,這種不一致或者不完全都會危機整個社會的生存。”
4. 哥德爾本人談不完全性定理的哲學義蘊
既然任何一致的形式系統和圖靈機程序不能囊括所有的數學真理,而我們人心能夠看出它們的真理性,那么哥德爾定理似乎表明,在機器模擬人的智能方面必定存在著某種不能超越的邏輯極限,或者說計算機永遠不能做人所能做的一切。于是,一批具有數理背景的科學家和哲學家很難抵御一種誘惑,用哥德爾不完全性定理論證“人心將永遠勝過計算機”的結論。果真可以作如此論證嗎?我們可以考察一下哥德爾本人對他的定理的哲學義蘊的闡釋。
從哥德爾的一部分手稿和1970年代與數學家王浩的談話記錄中,我們得知,他在不同場合曾屢次談及不完全性定理的哲學義蘊,甚至1951年的“第25屆吉布斯演講”的題目就是“有關數學基礎的基本定理及其哲學義蘊”,特別是集中于心-腦-計算機-哥德爾定理的關系問題他曾有過許多論述。
哥德爾首先嚴格區分了心(mind)、腦(brain)、計算機的功能后明確斷言,人類大腦的功能不過像一臺計算機,心與腦同一的觀點卻是我們時代的偏見,但不完全性定理不能作為“人心勝過計算機”論斷的直接證據,要推出如此強硬論斷還需要其他假定。
事實上,在嚴格區分了心、腦、計算機的功能后,“人心是否勝過計算機”的問題可以轉換為幾個子問題:(1)是否大腦和心的功能等同?(2)是否大腦的運作等同于計算機的運作?(3)是否心的本質是可計算的?這三個問題實際上就是“心腦功能同一論”、“大腦的可計算主義”和“心的可計算主義”是否成立的問題。
心腦同一論是20世紀50年代末以來西方占據主流的一種哲學理論,也是人工智能的理論基礎。但哥德爾認為,心腦同一論是人們普遍接受的時代偏見,而心的可計算主義是應當得到批判的。首先,哥德爾曾在多次申明,他本人并不反對用不完全性定理作為證明“人心勝過計算機”這一結論的部分證據,因為在他看來,不完全性定理并未給出人類理性的極限,而只揭示了數學形式主義的內在局限,但是,僅僅使用他的定理不足以作出如此強硬論斷。哥德爾指出,圖靈曾給出的“心的過程不能超越機械過程”的論證在附加以下兩個假定之后才有可能:(a)沒有與物質相分離的心。(b)大腦的功能基本上像一臺數字計算機。他認為(b)的概然性很高;但無論如何(a)是將要被科學所否證的時代偏見。
實際上,早在1951年的吉布斯演講稿(1995年發表)中,哥德爾就指出,附加了希爾伯特主張的“人類理性提出的問題人類理性一定能夠解答”這樣一個哲學假定,有可能從不完全性定理推出“人心勝過計算機”的結論,當然,哥德爾本人也傾向于這一假定成立,但同時他也意識到,這種對于“心腦同一論”和“心的可計算主義”的批判未必會令人信服,因為它畢竟是一種推論式的。
值得注意的一點是,哥德爾第二不完全性定理的一種形式是說,任何恰當的定理證明機器,或者定理證明程序,如果它是一致的,那么它不能證明表達它自身一致性的命題是定理。哥德爾認為,人心有洞察具有超窮性質的數學真理的直覺能力,特別是能夠洞察數學形式系統的一致性。但是由于形式系統的局限性,一方面,人心不能將他的全部數學直覺形式化,如果人心把他的某些數學直覺形式化了,這件事本身便要產生新的直覺知識(如這個形式系統的一致性知識);另一方面,不排除存在一臺定理證明機器確實等價于數學直覺這種可能。但重要的在于,假定有這樣的機器M,由第二不完全性定理,我們不可能證明M確實如此。看來,當人們應用哥德爾定理試圖嚴格地作出“人心勝過計算機”的論證時,其中包含著一個令人難以察覺的漏洞:問題的核心并不在于是否存在能捕獲人類直覺的定理證明機器,而恰恰在于,即使存在這樣一臺機器,也不能證明它確實做到了這一步。恰如哥德爾所說:“不完全性定理并不排除存在事實上等價于數學直覺的定理證明機器。但是定理蘊涵著,我們或者不能確切知道這臺機器的詳情,或者不能確切知道它是否會準確無誤地工作。”
在紀念現代計算機先驅馮諾意曼(J.von Neumann)誕辰60 周年大會上,哥德爾曾問過一個問題,“一臺機器知道自己程序的可能性有多大”?這個問題頗似那個幽默的悖論:上帝能否造一塊他自己舉不起來的石頭?事實上,指出這類內涵悖論的自指性的本質恰好是哥德爾定理最深刻的義蘊之一。今天,許多人認為計算機不能超過人類心智,就是認為大腦是一個具有高容錯機制的系統,同時人的意識具有意向性、自指性和非定域性等特征,這些都是計算機所不能達到的。當然,在哥德爾看來,除了必要的哲學假定之外,回答“人心是否勝過計算機”的問題還依賴于我們能否消除內涵悖論,還要取決于包括大腦科學在內的整個科學的進展。
5. 哥德爾定理對人工智能的啟示
自不完全性定理誕生之時,定理內在的哲學義蘊就一直是學界爭論的話題,特別是在人工智能領域這一爭論持續了近半個世紀。1961年美國哲學家魯卡斯(J.Lucas)首先以激烈言辭撰文《心、機器、哥德爾》,試圖用哥德爾定理直接證明“人心超過計算機”的結論:“依我看,哥德爾定理證明了機械論是錯誤的,因為,無論我們造出多么復雜的機器,只要它是機器,就將對應于一個形式系統,就能找到一個在該系統內不可證的公式而使之受到哥德爾構造不可判定命題的程序的打擊,機器不能把這個公式作為定理推導出來,但是人心卻能看出它是真的。因此這臺機器不是心的一個恰當模型”。這就是著名的魯卡斯論證。隨后,另一位美國哲學家懷特利(C.H.Whitely)發表了強有力的批駁文章《心靈、機器、哥德爾——回應魯卡斯》,遂引起許多人卷入并長達幾十年的爭論。1979年獲普利策文學大獎的美國暢銷書《哥德爾、艾舍、巴赫——一條永恒的金帶》將艾舍爾義蘊深刻的版畫、巴赫膾炙人口的《音樂的奉獻》樂章與哥德爾定理戲劇性地連接在一起,試圖從多個視角闡明如何用哥德爾定理否證強人工智能方案,譜寫了一首心-腦-計算機的“隱喻賦格曲”。
1963年,美國哲學家、認知科學家德萊弗斯(H. Dreyfus)出版了《計算機不能做什么?——人工理性批判》,1982年和1986年又相繼出版了《胡塞爾、意向性和認知科學》與《心靈優于機器:人的直覺在計算機時代的力量》等,批判了強人工智能的觀點,反對把人僅僅看成一種抽象的推理機器。他認為,與機器不同,人具有識別、綜合以及直覺洞察的能力,這些能力植根于一些與計算機程序的計算理性截然不同的過程中,直覺智能的力量使人能夠理解、言說以及巧妙地調整我們與外部環境的關系。1989年,英國數學家、物理學家羅杰彭羅斯(R.Penros)在風靡全球的《皇帝新腦——計算機、心智和物理定律》一書中,對魯卡斯論證又作了進一步擴展, 指出數學真理的概念不能包容于任何形式主義的框架之中,人心,特別是人的意識完全是非算法的,計算機不過是強人工智能專家所鐘愛的一副“皇帝新腦”而已,被稱為“哥德爾定理驚人的強應用”,并由此引發了1990年《行為和大腦科學》雜志上許多人介入的一場爭論。1997年和1998年當代語言哲學家,強人工智能的反對者塞爾(J.R.Searle)相繼出版《意識之迷》與《心靈、語言和社會》等著作,斷言僅僅依靠單純的輸入輸出,計算機不可能完全模擬人的意識活動。塞爾通過他的所謂“中文屋”概念批駁了強人工智能專家所持有觀點。在塞爾看來,計算機與人類的心智相比,其理解力不僅是不完全的,而且可以說完全是空白。他認為,如果我們所說的機器是指一個具有某種功能的物理系統,或者只從計算的角度講,大腦就是一臺計算機,然而在他看來,心的本質并非如此。因為計算機程序純粹是按照語法規則來定義的,而語法本身不足以擔保心的意向性和語義的呈現,程序的運行只具有在機器運行時產生下一步形式化的能力,只有那些使用計算機并給計算機一定輸入同時還能解釋輸出的人才具有意向性。意向性是人心特有的功能,心的本質絕不能被程序化,也就是說,心的本質不是算法的。
我們看到,今天的計算機在數值計算、蠻力搜索等方面已大大超過人類,但是在模糊識別、感知和在復雜境域中進行決策的能力卻無法與人相比,甚至最先進的計算機不能模擬一個3歲兒童的智能,那么,這其中真正的障礙究竟在哪里?
人們最初是從希爾伯特元數學方案開始考慮問題的,是想用有窮手段,用能行的方法建立一個沒有內在矛盾的形式系統囊括所有的數學真理,哥德爾告訴我們,這樣做不可能。但是,今天我們仍然在追求一種嚴格一致的算法來模擬人的智能,人工智能領域長期以來一直是在圖靈的算法概念基礎上產生的基于符號的“認知可計算主義”的綱領指導下工作,但是這種綱領已經越來越顯示出它的局限,這一局限本質上正是哥德爾定理早就斷言的形式系統的局限。那么計算機和人的智能的本質區別究竟何在?人類智能和認知的本質究竟為何?是否像哥德爾斷定的,存在與物質相分離的心能超越任何計算機去發現和證明某些數學定理,至少在發現具有超窮性質的數學真理、提出數學公理、構造數學猜想方面是任何計算機都無法企及的?抑或像彭羅斯斷言的那樣,人心能超越任何計算機實現非算法的運算,而且人心具有的某種特殊能力是建立在迄今未予發現的物理學規律的基礎上?這些問題至今并無定論。至少,目前我們無法確定“心不是計算機”的結論為真。而且,人工智能是否存在某種不可逾越的邏輯極限?基于圖靈算法概念的計算概念可否超越?這些都是源自對哥德爾定理的發人深思的問題,但問題的最終解決還需要更深刻的科學的進展。1997年曾任美國數學會主席的斯梅爾(S.Smale)效仿數學家希爾伯特向全世界數學家提出了21世紀需要解決的24個數學問題,其中的第18個問題是,“人類智能的極限和人工智能的極限是什么”?并且指出,這個問題與哥德爾不完全性定理有關。
值得指出的是,哥德爾曾經說過一句耐人尋味的話:“世界的意義在于事愿分離和這種分離的克服”(The meaning of the world is the separation (and its overcoming)of fact and wish),或者用現今時尚的語言譯作“世界的意義在于事與愿違和心想事成”。顯然,哥德爾定理對于形式系統的局限說得夠多了,但是定理并沒有設定人類理性的界限。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計算領域工作的學者在模擬人類智能方面正在試圖超越圖靈機概念,探討以自然為基礎的生物計算、量子計算等新的計算模式,正在實施一種“算法+自然機制”的方法論策略:對于能夠歸為傳統圖靈算法解決的問題,依然使用算法手段解決,不能歸為圖靈算法解決的問題,借助自然的生物、化學、物理的機制解決,并期望借助這種“半人工”手段制造出堪與人腦匹敵的所謂“半人工智能”來。如此說來,計算的概念就不局限于圖靈算法而獲得了新的拓展。但是,這些新的探索究竟前景如何?能否像一些樂觀主義者斷言的,在未來40年內就可以達到完全模擬人類心智的目標,我們將拭目以待,但是至少這些觀點對于我們思考哥德爾思想潛在的科學和哲學價值,以及人類智能和人工智能的極限問題提供了一些有益的啟示。
主要參考文獻
J.L.Casti &W. DePauli G?del :A life of Logic, Perseus Publishing, 2000.
G.Chaitin The Limits of Mathematics.Singapore: Springer,1998.
J.Dawson Logical Dilemmas. Wellesley, A.K.Perers,1997.
K. G?del Kurt G?del :Collected Works .Vol.I, II, III, Solomon Feferman ed al, New York &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86, 1990 , 1995.
Hao Wang Reflections on Kurt G?del, The MIT. Press. Cambridge Massac Husetts.1987
On phisicalism and algorithemism: Can mchines think ? Philosophia mathematica, Philosophy of Mathematics, its learning, and its application,Series.III. 1993.pp.97-138.
論文關鍵詞:因果行為論;社會行為論;目的行為論;行為機能
犯罪是行為,行為是犯罪的基本存在形式。筆者將行為視為構成要件符合性之前的獨立要素,就是為起到“快速過濾”的作用,只有對那些“對行為主體動用刑罰權是有意義的”行為,才能夠進一步地進行階層判斷,從而確定它是不是犯罪。基于此,在明確犯罪的概念之前,必須先明確行為的概念。
一、大陸法系行為理論介評
(一)因果行為論
19世紀以來德國刑法學界受蓬勃發展的自然科學與機械論的影響,將行為理解為一種因果聯系,作為生理、物理上的過程來把握,這一理論的突出特點是用因果關系來解釋行為。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兩種學說是身體動作說和有意行為說。
1.身體動作說
該說從自然主義的角度出發,認為行為是神經支配筋肉的活動。對該說的主要批駁是,依據該說,反射動作、睡眠中的動作、幼兒的動作都應列入刑法評價的行為概念中,這顯然是毫無意義的。現在已經無人再提倡身體動作說,因果行為論多單指代下文的有意行為說。
2.有意行為說
該說由身體動作說修正而來,是德日刑法學界19世紀以來的多數說,其認為行為是由于主觀意志而導致外部世界發生變化的行為舉止。基于此,行為具有兩個特征:(1)有意性,即行為人的身體之所以產生運動是由內心的意思所支配的,當然,這里的意思只要能引起身體的動靜即可,而通過身體的動靜意欲產生怎樣的結果不問;(2)有體性,即行為人基于意思而為的能夠引起外界變化的身體動靜。
有意性之所以將預測到的身體動靜所發生的結果排除在意思之外,是因為學者認為意欲的內容應當屬于責任的內容,再者,只有這樣才能夠論證故意與過失犯罪都是行為。而反對者則認為這里的有意性是“空虛”的,將主客觀隔裂開來,進而導致對違法性的判斷只能是純客觀,單純地以法益是否被侵害或者有被侵害的危險為標準,而忽略了行為人的主觀違法要素。
行為有體性面臨的難題是,它無法解釋不作為的問題,既然因果關系是意志與身體動靜之間的紐帶,而在不作為當中我們很難看見該紐帶的存在。對此,Mezeger指出“不作為背后實隱藏了被期待的行為,故不為非單純的不為,而與作為頗有聯系”然而依照Mezeger的見解,這里的“被期待”的行為無異于給中立空虛的有意性注入了內容,這顯然與有意性的“空虛”的初衷相背。再者,如果將“意欲”視為有具體內容的,勢必排除過失犯罪行為。
盡管有意行為說存在這樣那樣的批駁,但它將思想、單純的反射舉動、動物以及法人的舉動排除在外,實現了行為理論的機能,起到了“快速過濾”的作用。
(二)目的行為論
該理論的創始者是Welzel,他將行為定義為人為達到一定的目的而在評估各種可能達到的結果后有計劃的行動。也就是說,人類的行為是為追求某一特定的意志(目的)而支配的,人由于可以預測一定的因果歷程,因而預設目的、并選擇一定的手段實現目的。行為是以一定的因果關系為前提的,但不是純粹的因果關系。行為的本質是目的,正是因為人能夠實施有目的的行為,故可以用刑罰的方式禁止或者命令人的目的活動。該理論將行為分為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完全存在于思維領域中,在此階段,行為人先設定自己意欲達到的目的,然后根據經驗的因果規律設置一個達到目的的手段;第二個階段是指思維在外界的實現,即用上述選定的手段產生現實的因果過程,如果結果因某種原因沒有發生,該目的行為就是未遂。
目的行為論導致了德國犯罪論體系的重大變化。首先,由于行為的本質是目的,那么行為就是一個主客觀的結合體,故意就不再是責任的要素,而是構成要件的要素,進而在責任中,違法性的認識可能性就被作為獨立的要素來考量。其次,既然行為人主觀上是有特定的目的的,那么違法性就應當包含行為人的主觀違法要素,違法不再是單純的侵害法益的“結果無價值”,而應當是由“行為無價值”決定。
目的行為論受到的最大批評是它無法解釋過失行為。對此,Welzel反駁道,過失行為的目的性是“法所要求的目的性”,這就要求人們避免法益侵害而進行“目的操縱”,而過失行為正是因為行為人沒有進行“目的操縱”,從而導致了法益侵害的結果。
但是,按照Welzel的解釋,如果沒有操縱的行為,即沒有目的的行為也能成為行為,這就與目的行為論的初衷相矛盾了。鑒于此,又有學者提出否定犯罪行為這一傳統命題,只承認故意行為的行為性而不承認過失行為的行為性。用“社會的現象”或者“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作為行為與非行為兩者共通的上位概念“,目前學界基本上達成共識,認為過失行為也是一種行為,而且如果按照這一觀點就擴大了行為的考量范圍,無法起到行為理論“快速過濾”的作用。
對目的行為的第二個批判是,它無法說明不作為的問題,因為在不作為的情況下沒有辦法經由意志的推動去支配因果歷程。筆者認為這種批駁不能成立。無論在純正不作為還是在不純正不作為的情況下,行為人對自己意欲達到的目的其實是有明確認識的,并且他也認識到只要采取不作為的方式就能達到自己的目的,即認識到不作為與目的之間的因果關系,因此不作為是行為人在為達到目的的意思支配下作出的行為選擇,這是符合目的行為論對行為的定義的。
經過上述分析不難看出,目的行為論最大的問題就在于它將意思因素與身體外在的動靜聯系在一起考慮,這就使犯罪階層體系從外在到內在的判斷方式被打亂,變得復雜。
(三)社會行為論
社會行為論者欲求折中因果行為論及目的行為論,使各種犯罪形態都能夠包含在行為概念當中。因為刑法上的行為是作用于社會環境,受社會規范評價的,具有一定社會重要性的行為。依此觀點,我們將“社會”理解為一種價值關系,它是一種主觀上的判斷,只要行為具有社會意義,那么它既可能注重行為目的的追求,又可能注重結果的引起,既包括作為、不作為,又包括故意和過失。
社會行為論的發展經歷了幾個階段,20世紀30年代德國學者E.schmidt為因果行為論增添了社會屬性,認為行為具有有體性、恣意性和社會性,所謂行為應當是有社會意義的意思內容與結果的有機統一。他的理論又被稱為“因果意義的社會行為論”。
德國學者English的理論是建立在對welzel的批判之上,他提出,所謂行為是人有意惹起的、客觀的、能夠作為目的的結果。德國學者Maihiofer代表了極端的社會行為論的觀點,他認為有體性、有意性于行為概念中的一般行為是一種障礙,有必要用精神的要素代替自然的要素,應當從目的性的角度去探討人的行為,但他所強調的目的性與Welzel不同,是一種客觀的、可預見社會結果的目的。
學界對社會行為論的主要批駁是,一些具有社會意義的行為在刑法上是沒有考察的必要的,這就擴大了刑法考察的范圍。而且所謂“社會意義”本就是一種主觀的判斷,這就忽略了行為與意志之間客觀存在的因果聯系。再者,所謂的“社會意義”本身就是進行了價值判斷的產物,由于法律本身也是一種評價規范,那么這就有可能造成重復評價。
(四)人格行為論
人格行為論是日本學者團藤重光創立的,得到了大冢仁、Kaufmann等學者的支持。該理論是以人格責任論為基礎,認為行為是行為者人格的主體的實現,即行為者人格的發現或者人格表現。
在這一理論中,人作為主體始終與自己的行為緊密聯系在一起,人是社會的動物,既具有自然界生物的一切本性,又具有其特有的社會屬性,即行為的生物性與社會性。無論是故意還是過失行為,作為還是不作為,只要能表現出人格態度的行為就可以被視為是刑法中的行為,所謂的“能表現人格”應當強調的是行為人主觀因素同行為之間的聯系,也就是說,人的心理如果沒有同外界產生聯系就不存在刑法意義上的行為,相應的,不具有思想性的諸如單純的身體反射動作等也不是刑法意義上的行為。
當然,人格行為論也存在著一定的缺陷。誠如學者指出的,“這一學說,排除的東西太多,另一方面,應當從行為中排除的東西又沒有排除掉。”它將精神病人的侵害法益的行為也包括在內,過失的不作為犯是否是人格表現也存在疑問,而且究竟什么是人格,刑法能否介入到行為人的人格也是值得探究的。
在筆者看來,人格行為論的最大問題,恐怕和目的行為論一樣,是在行為中列入了人的主觀因素,就使得行為不但要從客觀的外部表現判斷,還要從主觀意思的角度判斷,這樣行為概念就不再具有先行于構成要件符合性的“快速過濾”功能。
二、行為理論之于犯罪論體系的意義
一直以來,學界對于行為是否要作為一個單獨的概念獨立于構成要件體系之前存在爭議,筆者認為,要解決這一問題,應當從行為概念設立的初衷、現實的功能以及行為理論在犯罪論體系中所起的作用方面來解答這一問題。
(一)行為概念設立的初衷
我們知道,刑罰的目的在于防止法益侵害,當一個人被狗咬傷或者被石頭砸傷的時候,我們不可能去追究狗或者石頭的罪過,因為即使我們對它們動用刑罰也不能確保它們下次不會再咬人或者再砸傷人。由此可見,只有那些對其動用刑罰后可以避免再犯的行為,在刑法學說中才是有意義的兒。而行為概念的設立,就是為了討論能為刑法規范評價的行為的最低限度是什么,并且快速過濾掉諸如狗咬人,石頭砸傷人等不值得刑法考量的現象。我們看到,無論是因果行為論還是目的行為論、社會行為論、人格行為論,在不同層面上都能過濾掉一些不必列入刑法考量范圍的“行為”。
(二)行為概念的機能
1.作為基本要素的機能
行為概念是貫穿于整個犯罪論體系的,無行為無犯罪,一個人的社會危害性正是通過他的危害行為表現出來的,刑罰懲罰的也只能是這種危害行為。
2.作為結合要素的機能
在犯罪論體系中,行為將構成要件符合性、違法性、有責性三者結合起來,而這三者也是綜合在一起對行為進行過濾,判斷它是不是犯罪。只有當一行為是符合構成要件的行為、違法行為、有責行為,才能被稱為犯罪行為。
3.作為界限要素的機能
犯罪的各種樣態以及罪名的具體區分都是由行為決定的。一個問題是否可列入刑法的考察范圍,首先取決于它是否是刑法上的“行為”。
(三)行為理論之于犯罪論體系的作用
1.行為概念是犯罪論體系的邏輯起點
從客觀主義的角度出發,行為是行為人與外部世界聯系的最直觀的表現,沒有行為就沒有犯罪,就不能予以刑事處罰;另外,當存在行為時,作為處罰的對象只能是行為。由此可見,行為貫穿犯罪的始終,是犯罪最本質的表現,也只有行為才可能對法益造成侵害,而刑法的目的就在于預防這些對法益造成侵害的行為。基于此,行為的概念應當是先在于犯罪論體系,并且貫穿于整個犯罪論體系,只有存在行為并且該行為能夠列入刑法規范考量的范圍,我們才能夠說明刑法的正當性與合理性。
2.行為之于構成要件:從屬還是獨立
在以行為為中心的一元犯罪論體系中,M.E.Mayer提出了“構成要件符合性——有責性——違法性”的體系,他將行為置于構成要件符合性中考察;與之不同的是Mezeger提出的“行為——不法——責任”的體系。有學者提出,對構成要件符合性的討論能夠自然過濾掉與刑法不相干的行為,也有學者認為,行為概念中的行為與構成要件中的行為是一致的。但是,如果我們說不屬于行為的現象在犯罪構成要件的解釋上會自然過濾掉,那只不過是把行為與否的問題放在犯罪構成要件的層次上去討論,并不是行為的概念和問題因此就不存在了。筆者認為,出于考察的經濟性,與其漫無目的地通過構成要件的解釋來淘汰不屬于刑法考量范圍的行為,不如在構成要件之前先進行一次過濾,那么Mezeger的理論體系似乎是更為可取的。在Mayer的理論體系中,只有具有構成要件符合性的行為才能被稱為刑法意義上的行為,而事實上,我們對反射行為、睡夢中的行為是根本不會去探討其構成要件符合性的。
三、行為理論的再檢討
通過上文對行為在刑法學中的意義的闡述,我們可以明確,在犯罪理論體系中建立一個先行的行為概念是確有必要的。
從行為概念考察經濟性的角度而言,無論是社會行為論、目的行為論還是人格行為論,在對行為進行考量的時候,都加入了“人”的因素,蘊含著價值判斷,而筆者則認為,價值的判斷是違法性與有責性要完成的任務,在行為理論中進行探討,一則可能縮小了行為的概念,二則會造成重復判斷,沒有起到“快速過濾”的作用。
(一)從行為理論對犯罪論體系的影響出發
目的行為論對犯罪論體系的改變是巨大的,在其理論體系內將故意的要素之一“對犯罪事實的認識”作為主觀的構成要件要素,而將“違法性意識及其可能性”作為責任要素。筆者認為這樣的歸類是不妥的。當對犯罪事實的認識發生錯誤的時候,行為實際上達到的結果與行為人的目的是不一致的,也就是說認識錯誤進而進行了錯誤選擇的行為所造成的結果是不符合行為人的初衷的(即行為人本意希望達到的目的),那么這一錯誤行為所造成的結果只能是過失的。比如說,行為人意欲殺死甲,結果由于事實認識錯誤殺死了乙,那么依據目的行為論的犯罪論體系,這時行為人成立殺死乙的過失和殺死甲的未遂,從罪責刑相適應的角度來說,這是不合理的。而如果采取因果行為論,由于行為只是行為人意志的外部體現,而意志的內容不在所問,那么行為人殺死乙的行為確實是由他的意志所支配的行為,是可以對他進行歸責的。
由于行為是具有目的性的,所以在目的行為論者眼中,違法性是對作為行為人“作品”的行為的否定,那么違法性的實質就應當是“行為無價值”,即行為對規范的違反。筆者認為,如果認為違法性的實質是規范違反,無異于將違法與責任的概念混同。同時,一個違反規范的行為如果沒有造成實際的損害卻由于他的目的和實行行為是違反規范的,就有可能受到刑事處罰,這無疑是對刑法謙抑性的破壞。
(二)從行為的機能而言
行為是貫穿于整個犯罪論體系的基本要素,它能夠區分具體的犯罪樣態和罪名。從社會行為論出發,首先具有社會意義的行為不一定具有刑法意義,同樣的,具有刑法意義的行為也可能不具有社會意義,那么當一個行為具有刑法意義而不具有社會意義的時候,從社會行為論出發它是不會列入刑法討論的范圍的,那么這里的行為就喪失了作為基本要素的機能。
(三)行為理論的選擇
筆者認為,因果行為論是較為可取的行為理論。
1.由于因果行為論要求意思與身體動靜的聯系,就能夠去除睡夢中的行為等不具有意思表示的身體動作,起到過濾的作用。
關鍵詞:系統功能論;服務型政府;行政法治;整體涌現;自組織
文章編號:1008-4355(2011)03-0003-06
收稿日期:2011-04-12
基金項目:論文為霍英東教育基金會第十一屆高等院校優選資助課題“從立法行政到依法行政”(111091)和西南政法大學校級重點課題“給付行政程序研究”(2010-XZZD11)。
作者簡介:劉藝(1973-),女,四川自貢人,副教授,法學博士,西南政法大學經濟法博士后,中國人民大學比較行政法研究所研究員。
中圖分類號:DF3
文獻標識碼:A DOI:10.3969/j.issn.1008-4355.2011.03.01
“服務”一直是行政法中或隱或現的主題。20世紀初,法國學者萊昂?狄驥(Leon Duguit)基于“社會連帶主義”,提出現代公法的基礎是“公共服務”(公務說)[1]。盡管也存在一些反對意見,多數法國學者在二戰以前都認可公務說為行政法的基本理念[2]。1850年代以后,法國行政法中享有獨尊地位的公務標準被多元標準所取代,卻仍然在行政法適用中發揮著重要作用[2]28。1938年德國行政法學家厄斯特?福斯多夫(Ernst Forsthoff)發表《當成是服務主體的行政》一文,直接提出“服務行政”理論。國內有學者將“服務行政”譯為“給付行政”。如陳新民.公法學札記[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1:46.該學說的提出被視為德國的新行政法學的開端。在英美法系國家,“行政法”與“公共服務”更深刻的關聯在于受福利國家影響的現代公法觀念的變遷之中。現代社會的“福利國家”觀念要求政府擔負提供公共物品和公共服務的責任。在此情形下,調整政府權力為己任的公法已不能固守消極防御性質,必須發生巨大變革,以適應福利國家的新型法治秩序之需。在中國,“服務”概念一直是行政法基礎理論關注的焦點之一。自2004年以來“服務型政府”課題的深入討論之后,行政法學界不斷呼吁建構服務行政法體系。參見:莫于川,郭慶珠. 政府職能與服務行政法[J].江蘇社會科學.2004,(6);莫于川.郭慶珠. 論現代服務行政與服務行政法――以我國服務行政法律體系建構為重點[J].法學雜志.2007,(2);王寧,張安琪.論服務行政法的理論基礎[J].法制與社會.2010,(8)(下)等文獻.可見,無論從現實還是理論角度,行政法與服務行政之間的關系都是值得思考的。目前,大量研究將“服務型政府需要什么樣的行政法”作為其問題意識。這種法律工具主義的認識觀,極易混淆“服務型政府”與“行政法”的內外關系,從而得出一些缺乏根據的論斷。
一、 內外有別的“行政法”與“建設服務型政府”
行政法與服務型政府建設的關系可從兩個角度加以研究:一是外部視角;一是內部視角。這里的“內”與“外”是針對行政法系統而言的。所謂“外部視角”就是從宏觀層面考察二者的關系,將“行政法”作為一個忽略其內部構成方式的整體(“黑箱”),而將“服務型政府”作為其環境要素。而“內部視角”則是將行政法當作由各個部分組成的整體,將“服務”作為整體的功能追求,并從微觀角度考察行政法的各組成部分對這種功能實現所做的努力。形象地說,二者的區別就在于研究者的視線是否穿越作為整體的行政法的“外殼”。其實,無論是“內部視角”還是“外部視角”,都是研究行政法與服務行政的關系所需要的。每種視角都有其局限性。更理想的研究狀況是能夠整合兩種視角的優勢,做到“出入自如”,從而形成一種更全面和真實的觀點。但實際情況是研究者往往是不自覺地混淆了兩種視角,將不同層次、不同視角的分析結論混淆,從而得出許多片面結論。
如有學者提出“以服務行政為核心構建行政法律體系則要求我們必須回答問題”研究方面應當得出如下結論:“第一,服務行政法律體系的構建必須以保障公民的權利為核心,這就要求政府的各項行政行為必須以實現行政相對人的權利和利益為核心”;“第二,服務行政法律體系要求政府的行為應當而且只能是實現公共服務的職能,如果越過這一界限就是違法行政行為”;“第三,服務行政法律體系的構建要求公民在行政活動中擁有更大的主動性,這也是社會主義民主對政府行政活動的內在要求。”[3]
首先,第一結論中的“構建”主要是基于一種內部視角而提出的。因為“構建”必定涉及行政法內部各組成部分及其相互之間的關系。也就是說,要深入行政法系統內部才會涉及“構建”問題。但作者似乎是將行政法體系作為一個“黑箱”式的整體,分析其與“服務行政”的關聯。這些關聯包括“必須以保障公民的權利為核心”、“政府的行為應當而且只能是實現公共服務的職能”、“公民在行政活動中擁有更大的主動性”。作者的意思似乎是服務行政對行政法提出了以上這些要求,而行政法必須照此辦理,構建出新型的法律體系來。這似乎又主要是一種外部視角的思考。更令人費解的是,作者在分析“服務行政法律體系構建必須以保障公民的權利為核心”時,得出了“各項行政行為必須以實現行政相對人的權利和利益為核心”的結論。這一觀點同時包含了宏觀和微觀兩個層面的要求。而二者如何發生關聯,卻語焉未詳。這種分析層次上的混亂隱含著邏輯上的錯誤。即便行政法作為一個整體必須把實現公民權利作為追求目的,我們也不能過度推理認為行政法系統內部每一個組成部分,甚至“各項行政行為”都應當以實現公民權利為直接的追求目的。這就好比說微波爐從整體而言應當以發射微波加熱食物為其目的,但我們不能說為達成此目的,微波爐的每一個部件都要發出微波。
退一步說,即便我們忽略這種層次的混亂,單獨考察這些為適應“服務行政”重新構建行政法體系而提出的標準時,我們也會發現這些標準非常主觀,難以確定其確切的法律含義。這也就意味著,我們很難將這些標準直接落實到行政法體系的構建之中。比如行政行為的“核心”是指什么?行政行為的目的是什么嗎?行政行為的客體是什么?再者,研究者提出以“實現公共服務的職能”為標準來劃分是違法行政行為還是合法行政行為,倒是給理論界和實務界提出難題。狄驥早就指出,“公共服務的內容始終是多種多樣和處于流變狀態之中的。就連對這種流變的一般趨勢進行確定都并非易事。”[1]50而如今學者卻要將其作為標準,來判斷行政行為是違法還是合法。不知這種標準的客觀性何在?最后,我們也很難想象立法者該如何采納關于“公民在行政活動中擁有更大的主動性”的建議。“公民更大主動性”是否與行政機關更大被動性相對應?“更大主動性”是說要賦予公民更多自由嗎?還是讓公民更多地參與行政管理?這些所謂的“核心問題”讓人十分費解。其實,想要直接按“建設服務型政府”的目標、任務和內容來修正行政法,的確很難實踐。黨和政府提出“建設服務型政府”,更多涉及對行政領域價值層面的解釋問題。這些價值取向最終會通過國家的法律法規予以確立;但就價值實現的衡量尺度而言,主要是依靠各價值主體。國家等主體作為價值衡量主體,并不代表“服務型政府”的實現就可量化。我們認為對“服務型政府”寄予量化期待是不現實的。(參見服務型政府:期待“量化”――2008 全國“兩會”系列社論之一[N].第一財經日報.2008 3-3 - A02。)這些主體包括國家、公共服務供給的主體(公共部門和行政機關)、接受服務的公眾等價值主體。價值的主觀差異性使以“建設服務型政府”為目標的行政體制改革在服務范圍、標準與供給方式等領域面臨很大挑戰。而且,許多改革尚處于起步和探索階段,還沒有完全定型。因此,“服務型政府”的各項主觀標準很難為行政法體系的建構提供直接參照系。我們更不能簡單地套用“建設服務型政府”的目標、方針、任務直接用來指導具體的行政法制建設。
以上分析的問題并非個別現象。實際上,目前就行政法與服務型政府構建所進行的研究工作中,比較能夠自圓其說的多半都是宏觀和外部視角的分析。這些分析的論證邏輯是:以“服務型政府”為目標模式,來促進各項行政體制改革。大多數研究是將行政法作為實現服務型政府建設目標的調整工具來看待。如將“法律當成服務型政府建設的防范工具”,“服務型政府必須以日臻細化和完善的公共法律體系與制度規范體系作為基礎和保障。”這些研究多是選取以行政為主導的視角。
問題是,我們可能采取一種“法律主導”的研究視角嗎?從原則上看,這的確是有可能的。以社會系統為背景,我們可以將行政法當成一個系統來看待。“服務型政府”所涉及的各種因素應歸入政治系統,而政治系統可視為行政法系統的演化系統的結構、狀態、特性、行為、功能等隨著時間的推移而發生的變化,稱為系統的演化(evolution)。環境。“一個系統之外的一切與它相關聯的事物構成的集合,稱為該系統的環境”。任何系統都是在一定的環境中形成、存續和演化的,環境的特性以及系統與環境的相互作用,是系統的外部規定性系統概念包含兩種規定性。組分和結構是系統的內部規定性。環境的特性以及系統與環境的相互作用,是系統的外部規定性。(參見:馮?貝塔朗菲.一般系統論――基礎、發展和應用[M].林康義,等,譯.北京:清華大學文獻出版社,1987:135.)。而系統環境分為周圍環境(around environment)與廣大環境(wider environment),即系統的總環境。我們講的系統環境,主要指的是周圍環境。而系統的周圍環境不過就是包含了系統的上一層次的系統,即它所處的上部系統。然而,系統的組成部分與系統的環境是個相對范疇,凡在本層次看是環境的東西,在上部系統看來則是組成元素[5]。而行政體制與行政法的關系正是這里所說的系統與環境的關系。基于學科研究的不同取向,行政法學者將行政法當成系統來研究,而行政體制當成環境來研究;而行政管理學者可能正好相反。而從政治系統的角度,行政法系統的確是其下一層次的系統。但以法律系統的角度看,政治系統也可以是法律系統的下一層次的系統。當然,對整體性的社會系統而言,法律系統與政治系統這兩個子系統是相對獨立、但相互影響的,所以,行政法與建設服務型政府并非各自為政、互不影響。行政體制改革中“服務型政府”的建設,會通過信息、行為等渠道實現對行政法系統的影響。因為對環境的開放性是一般系統的屬性[6]。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明確了作為環境的“服務型政府”對行政法到底有哪些功能需求,并將這些要求作為“系統輸入”加以考察,結合行政法特殊的內部運行機制,我們就可能描述出“服務型行政法體系”的特征。
關鍵在于,“服務型政府”對行政法體系有特殊的功能要求嗎?如果有,這些要求到底是什么呢?這個問題至今尚未受到認真對待。論者多半是將行政體系的要求簡單移用至行政法系統中。這其實是犯了混淆分析層次的錯誤。嚴格來說,“服務型政府建設”的需求并不是行政體系自身提出的功能需求,而是更廣泛的背景下,在政治系統、經濟系統、文化系統等環境因素的作用下對行政體系提出的要求。由于行政法與行政體系的緊密聯系,在建設服務型政府的行政體系改革中不可避免會將行政法系統納入分析范圍。但法律與行政畢竟是不同的系統,它們各自有著特殊的處理信息和反應行動的方式,不能簡單地相互替代。我們不能無視兩者內部各自的運行規律。顯然,許多研究有意無意地忽視了行政法與建設服務型政府的這種外部關系的復雜性。從根本上說,行政法學界對建設服務型政府的相關行政法問題的研究終歸不可能采取一種全然“主導性”的視角,因為這些問題對行政法而言更多的是“外生”的。
二、涌現觀下的行政法服務
如果說“建構服務型政府”對行政法而言是一個新鮮的外生變量的話,“服務行政”對行政法卻是“內生的”老話題了。服務內容在行政法各個部分中并不鮮見,如行政許可制度遵循便民原則,以提高辦事效率,提供優質服務為目標,并具體建構了“一個窗口對外”、“一站式服務”等許可運行機制。《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許可法》第6條、第26條。 行政法基礎理論中“服務論”一直很有影響。應松年、朱維究、方彥于1983年撰寫的《行政法學理論基礎問題初探》一文,其主要觀點是“行政法學的基礎理論是――為人民服務論”。服務行政并非等同于“為人民服務”。如果將服務行政中的“服務”解釋為“為人民服務”,由于概念內涵過于寬泛,會使界定本身失去意義。因為在民主的政治制度架構下,所有的公權力都應天然地具有服務的本性,如果泛化服務行政就等于消解服務行政(楊解君.“服務行政”:需要正確解讀[J].行政法學研究.2004,(2).)。崔卓蘭教授在《行政法觀念更新試論》一文中提出樹立“管理即是服務”的思維模式。陳泉生教授提出現代行政法的主要內容應該是“服務”與“授益”;重心是“服務行政”;理論基礎是“服務論”。[6]行政行為中的行政給付行為被視為我國給付行政(服務行政)中的行政行為之表現。而行政法中在討論行政的不同形態時,“服務行政”和“秩序行政”經常被用于描述不同階段的政府任務。從現有的研究成果來看,許多學者在探討“服務型政府建設”與“行政法”時,經常采用的研究徑路是將“服務行政”內容與行政法的各個部分發生直接關聯。
在構建服務型政府的形勢要求下,一些學者認為行政法應從建立和完善服務理念、服務職能和服務行為角度入手,通過行政法系統的各個組成部分的改革來達致服務行政。按照這樣的邏輯,學者們就應研究“行政行為如何達致服務功能”,“行政程序如何達致服務功能”,“行政救濟如何達致服務功能”,“行政權如何體現服務功能”等問題。這種“還原論”的思想讓人們相信,只要行政法系統各個組成部分實現了服務功能,行政法系統也就是服務型的。被學者們譽為“行政法典”的《全面推進依法行政實施綱要》對實現依法行政的路徑也是采取的這種還原論解釋,即行政管理的各部分都符合法治相關標準,法治政府就自動建成。同理,是不是說行政法的各個部分都有服務特征,行政法作為一個整體就達到服務行政的要求嗎?非也。至少有以下幾個層次的原因:
第一,并非行政法的每個組分都有服務性質。首先,在主體領域,行政法系統的主體并非只有政府,而是同時涉及立法機關和司法機關。司法機關如何促進公共服務?從現有政治結構看,這一點似乎很難直接體現出來。其次,在救濟領域。行政訴訟制度的運作,主要用于解決原告與被告之間就具體行政行為而產生的爭議。依照法治原則,行政主體的行為合法就是維持,違法就是撤銷。何況司法的程序與時限也不符合所謂的高效、便民的服務要求。如果硬要將司法救濟看成司法服務,即“保障了公民的權益和維護了法治秩序”也當成服務的話,這種“服務”也只是法治的外部效應,并不是司法救濟直接追求的目的和直接效果。從系統功能的角度看,這種服務功能不是系統的“顯功能”,而是系統的“隱功能”。“顯是有助于系統的調整和適應的客觀后果,這種適應和調整是系統中參與者所預料、所認可的;反之隱是沒有被預料、沒有被認可的。”(參見 Robert K. Merton:Social Theory and Social Structure ,New York:The Free Press.1968:105.)
“顯是有助于系統的調整和適應的客觀后果,這種適應和調整是系統中參與者所預料、所認可的;反之隱是沒有被預料、沒有被認可的。”[7]應該說,“服務”這種司法救濟的隱功能主要通過司法機關的公正審判而達成的。再次,在行政行為方面。行政行為也不可能只表現服務這一項內容。行政行為中大量的“高權性”行政行為,如行政處罰、行政強制等,都是政府對公眾的管制手段。當然,從行政行為的后果來看,對特定人進行管理的同時也是在保障社會公共秩序和公共利益。但對于行政行為的內容而言,“高權性”行政行為的內容多是科予義務。因此,要讓每項行政行為都表現出服務內容,或只表現出服務內容,卻是絕難做到的。最后,在行政程序中如何表現服務內容的確存在一定難度。現代行政程序是基于限制政府權力的理念而產生的。控權與服務的內涵顯然是不同的。綜上所述,按還原論的思想,服務行政是不可能落實到行政法系統的每個部分的。
第二,行政法是一個組合性整體,具有“涌現”特性。也就是說,即便行政法的各個組成部分(或大部分)都具有“服務”特性,作為整體的行政法體系也不一定會表現出“服務性”。
在近代科學還局限于“存在的科學”如何研究簡單物理系統時,機械論和還原論主張把研究對象從周圍環境中分離出來,或者把部分從整體中分離開出,置于封閉甚至完全孤立的狀態下進行研究,以便確立該學科的存在性。時,還原論觀點十分盛行[8]。甚至到了20世紀初,科學家們一般都還缺乏相互聯系的觀點。對他們來說,把對象孤立起來進行研究是惟一正確有效的方法。但隨著科學研究的深入,這種方法引發了許多矛盾。在“演化的科學”在生物學和物理學領域的興起之后,科學研究的對象才逐步轉為復雜系統。系統論認為系統整體和它的組分及組分總和之間的差別,是普遍存在并且具有重大意義的現象。由此,系統科學得出一個基本結論:若干事物按照某種方式相互聯系而形成系統,就會產生它的組分及組分之和所沒有的新性質,即系統質或整體質[9]。這種觀念并非首先由系統論者倡導。古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在《形而上學》就說過:“整體不等于部分和”(The whole is not the same of its parts)。亞里士多德稱這種性質為“組合方式”,也有稱為結構的東西,它是組成部分的行為所不能完全加以確定的[10]。英國哲學家路易斯(G.H.lewes)于1875年提出整體具有一種“涌現”( emergence,也稱“突現”)的性質,而這種性質是不能由其組成部分的性質與規律推出來的東西。
系統的整體存在兩種類型,即加和性整體和組合性整體。加和性整體是指整體是各個孤立元素的總和。這些元素在孤立狀態中的特征,匯集起來,即可獲得整體的特征。組合性整體是指同一元素處于整體內部和處于整體外部是不一樣。如活人體內的心、肝、肺不同于經過解剖離開人體的心、肝、肺。即組合性整體特征依賴于部分之間特定關系的那些特征。任何系統都具有加和式整體性。凡只涉及質量或能量之類的特性,由于物質不滅和能量守恒,整體必定等于部分之和。自然科學對此已做出透徹的研究[11]。隨著認識論的變化,系統科學不再關注加和性整體,轉而關注組合性整體。即系統整體具有而它的元素或組分及其總和卻不具有的特征[10]21。在行政法中,加和性整體的實例處處都是。如行政法由主體篇、行為篇、程序篇、救濟篇組成;如行政行為合法性由五要件(主體要件、權限要件、內容要件、程序要件、形式要件)組成等等。那么,這些分散的各部分加和起來,就是行政法整體的全部內容了嗎?
將行政法系統當成加合性整體,就只能用簡單的加減乘除來對其進行定量分析。然而,行政法系統是復雜系統。對于復雜性系統而言,固然有定量的內涵,但系統的整體涌現性,即整體具有組分之和沒有的新質,即新的定性特征,才能對系統整體進行定性分析。在許多行政事件中,抽取出行政主體、行政行為、行政程序和行政救濟等元素后,還有許多無法具體歸于任何一類的元素存在。如行政許可行為并非只要符合《行政許可法》第15條、第27條、第63條、第73條的規定就體現了公平、公正原則。公平、公正原則是行政許可行為的整體涌現性特征,是不能還原為部分或低層次的性質。也就是說如果行政許可行為的程序具有公正、公平性,并不代表行政許可行為整體具有公正、公平性。再比如行政許可的便民原則,主要落實在簡化許可方式、規定許可時限、免除許可費用、精煉許可步驟等方面。但就申請人而言,許可行為的便民性不通過實體層面許可職能的減化、許可環節的減少等改革是不能體現出來的。也就是說,即使開辦工廠的審批手續都集中在一個大廳辦理,但大量存在的重復審批職能仍然無法達到便多之功能。可見行政法系統中整體的性質是不能還原為組成部分(組分)的性質。組分性質也不能簡單相加為整體性質。因此,所謂行政法系統絕不是只指各自為政的組成部分之和。行政法系統表現出來的不是行政主體+行政行為+行政程序+行政救濟。它是各個組成部分組成并具有獨特組合性特征的集合體。
第三,行政法是復雜的自組織系統,而不是隨心所欲的萬能工具。身處復雜的行政環境中,行政法系統可能接受到豐富多樣的信息、功能輸入。充滿多樣性、差異性、復雜性的政治環境塑造出來的行政法系統的內容也極其豐富,包括組分之間資源分配和壓力分擔的方式;不同組分之間、系統與環境之間如何交換物質、能量、信息等都呈現復雜性特征。行政法的復雜性尤其體現在法律的“自組織(self-organization)”特性上。法律有它自己特殊的語言、邏輯和動力學的復雜方式,也就是說,法律不是“他組織(other- organization)”的[13]。即對任何外界輸入,法律都會通過自己的方式加以組織和反應。因此,其“輸出”并不是對“輸入”的簡單映射,而是具有相當的復雜性反饋。試圖將“服務”要求簡單地“輸入”行政法,并希望這些要求落實到行政法系統的各個組成或元素,其實是簡單地將外部影響因果化。從認識論上是沒有根據的,從實踐效果上看也往往很難達到預期目的。
三、 “服務行政法”就是“行政法治”
將行政法系統改革的道路進行“化整為零”的路徑選擇,最終很難實現服務型政府的目標。而用政策輸入要求行政法輸出預期功能的策略也是不能奏效的。通過以上分析我們至少能看到涌現觀下的行政法體系研究能兼顧內外兩種視角,并能提供一種行政法與服務的整體關聯。具體而言,如果行政法追求的是一種“涌現”層面的“服務”功能,那么其具體組分間就不一定要處處時時體現服務功能。而且行政法提供的“服務”也不一定就是行政體系(政治系統)提供的“服務”。行政法能夠提供的最好的服務只能是法律所能提供的服務。從社會系統的宏觀視角看,這種服務就應當是“行政法治”。依法行政才是我國行政法系統所要達到的且具有總體性的特征。而法治秩序對于社會系統而言,就是發揮出了法律對于社會系統的服務功能。也就是說,如果“服務行政法”確有所指的話,那它就應當指的是整體意義上的行政法的一種樣態。而這種樣態不會是別的,只能是行政法的理想狀態――“行政法治”。這個結論雖在預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
參考文獻:
[1]萊昂?狄驥.公法的變遷、法律與國家[M].鄭戈,冷靜,譯.沈陽:遼海出版社,春風文藝出版社,1999:50-57.
[2]王名揚.法國行政法[M]. 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88:27.
[3]王衛權.關于構建服務行政法律體系的幾點思考[J].思想政治教育導刊,2007, (11):82-83.
[4]顏澤賢,范冬萍,張華夏.系統科學導論――復雜性探索[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77-78.
[5]馮?貝塔朗菲.一般系統論――基礎、發展和應用[M].林康義等譯.北京:清華大學文獻出版社,1987:112.
[6]陳泉生.論現代行政法學的理論基礎[J].法制與社會發展,1995, (5):14.
[7]Robert K. Merton.Social Theory and Social Structure [M].New York: The Free Press.1968: 105.
[8]苗東升.系統科學辯證法[M].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1998:42-43.
[9]苗東升.系統科學摘要.2版[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6:30.
[10]苗東升.系統科學大學生講稿[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20.
[11]劉藝.從立法治教到依法治教――高等教育與法律關系的“反身法”考察[J].社會科學家.2006,(3):99.
The Rule of Administrative Law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Service-oriented Government under the Perspective of the Systematic Theory
LIU Yi
(Southwest University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Law, Chongqing 401120, Ch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