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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篇:寫作不僅是一種記錄,更是一種創造,它讓我們能夠捕捉那些稍縱即逝的靈感,將它們永久地定格在紙上。下面是小編精心整理的12篇經濟史研究,希望這些內容能成為您創作過程中的良師益友,陪伴您不斷探索和進步。
區域經濟史研究是在一定時空坐標中,描述出一地方的經濟結構和經濟發展狀況,并在此基礎上對不同區域的研究結果進行比較、歸納,以使我們對整個社會的經濟史現象有更為深入的了解。
以宋代的區域經濟研究為例,目前學者們對區域經濟研究的內容主要關注在如下幾個方面;(1)經濟中心南移問題。所謂經濟中心南移,是指唐宋以來全國經濟中心自北向南的轉移,使得江南地區成為全國經濟的中心。這個論題最初由張家駒先生在40年代提出,并由他本人在50年代進一步擴充(注:張家駒:1942年,《宋代社會中心南遷史(上)》,商務印書館;1957年,《兩宋經濟重心的南移》,湖北人民出版社。)。70年代末以來,關于這一問題的討論有一定發展,鄭學檬的著作可為代表(注:鄭學檬:1995年,《中國古代經濟重心南移和唐宋江南經濟研究》,岳麓書社。)。近來有關的研究,已經深入到了諸如經濟中心南移的階段性以及在各方面的具體表現等問題。(2)地區性的個案綜合研究。地區性個案研究自80年代起進入,選題范圍多集中在當時經濟比較發達的地區,如楊德泉、荀西平對北宋關中社會經濟的發展有專門論述(注:楊德泉、荀西平:1987年,《北宋關中社會經濟試探》,《宋史研究論文集》,浙江人民出版社。);斯波義信對宋代江南地區的經濟發展,如對高技術與高生產、高技術的傳播對生產的影響等問題提出了自己的認識(注:斯波義信:1988年,《宋代江南經濟史研究》江蘇人民出版社2001年中譯本。)。以及對不同經濟部門的個案研究,如關履權的《宋代廣州香藥貿易史述》,指出宋代廣州的香藥貿易作為中國歷史上一種販運性的商業活動,為封建統治者服務,是變態的繁榮(注:關履權:1982年,《宋代廣州香藥貿易述論》,《宋史研究論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龍登高的《宋代東南市場研究》,認為在宋代兩浙區域市場,產業結構中經濟作物與商品生產比重小,區域內的專業分工,更多地以自然地理為基礎,與外地市場的聯系稀疏,缺乏全國性市場的配合(注:龍登高:1988年,《宋代東南市場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吳旭霞的《宋代江西農村商品經濟的發展》,認為宋代江西農村中農作物大量投入市場,農民與市場聯系加強(注:吳旭霞:《宋代江西農村商品經濟的發展》,《江西社會科學》,1990年第6期。)。韓茂莉的《宋代川峽地區農業生產述論》,通過對宋代川峽地區人口密度和土地墾殖率兩項指標的考察,指出宋代是川峽地區農業生產發展的重要時期(注:韓茂莉:《宋代川峽地區農業生產述論》,《中國史研究》,1992年第4期。)。有關論著數量不少。(3)對全國經濟區域性不平衡現象的分析。80年代,漆俠最早通過對宋代各區域經濟發展水平的考察,得出“北不如南,西不如東”的結論(注:漆俠:1987、1988年,《宋代經濟史》(上、下冊),上海人民出版社。)。程民生的《宋代地域經濟研究》具體闡述了漆俠的這一論述。包偉民的《宋代賦稅征發區域不平衡性略論》則從宋代國家財政制度存在的區域性差異的角度,來分析由此造成的對社會經濟的影響(注:包偉民:2000年,《宋代賦稅征發區域不平衡性略論》,張其凡編等《宋代歷史文化研究》,人民出版社。)。
上述學者都對宋代區域經濟作了相當深入的探討,大大超邁了前人的研究水平,也反映了他們在史識上的獨具慧眼,但也應該看到,在區域經濟史領域仍有一定的學術空間可供拓展。在新世紀之初,對區域經濟史的研究內容進行反思與改進是必要的,盡可能地拓寬區域經濟史研究的領域,是我們目前面臨的任務。
如何劃分區域經濟史的“區域”,進而確定具體的研究范圍,是從事研究不可回避的基本問題。對此,歷史學家、經濟學家、人口學家、地理學家等不同領域的研究者們都分別立足于自己的學科基礎,從不同的角度出發,提出過各自的劃分標準。歸納而言,經濟史學界曾提出了三種不同意見:(1)傳統上以行政區劃為主要標準,理由主要是“我國現行經濟體制,也是以行政區劃為基礎,便于使研究成果的借鑒作用得到發揮。”(2)按自然經濟條件劃分,“因為經濟的發展往往不是行政命令或者行政區域硬性劃分所能割裂開的”。如冀朝鼎在其著作《中國歷史上的基本經濟區與水利事業的發展》中,依據農業生產條件與運輸設施條件的優劣提出了“基本經濟區”這一重要概念。施堅雅在《的城市發展》一文中,按分水嶺將中國劃分為地區,頗有見地,但此說的著眼點是市場系統理論(市場系統與河川流域有密切關系),因此對于市場系統相對成熟的清代中國來說,比較適宜,但對于處在10至13世紀的宋代而言,情況就未必如此了。(3)80年代開始,學者們越來越傾向于采取多元標準,既可以按行政區劃,也可以按山脈走向、江河流域、市場網絡和人文風俗的不同來確定(注:以上參見宋元強:《區域社會經濟史研究的新進展》,《歷史研究》,1988年第3期,第159頁。關于冀朝鼎的論述,參見冀朝鼎《中國歷史上的基本經濟區與水利事業的發展》,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1年版,第10頁;關于施豎雅的論述,參見李伯重《斯波義信“宋代江南經濟史研究”評價》,《中國經濟史研究》,1990年第4期,第148頁。)。如:粟冠昌的《宋代的廣西社會經濟》(注:粟冠昌:《宋代的廣西社會經濟》,《廣西師院學報》,1981年第4期。)、陳偉民的《宋代嶺南主糧與經濟作物的生產經營》(注:陳偉民:《宋代嶺南主糧與經濟作物的生產經營》,《中國農史》,1990年第1期。)、雷家宏的《宋代長江中游沿岸地區的商業貿易》(注:雷家宏:《宋代長江中游沿岸地區的商業貿易》,《宋史研究論文集》,寧夏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龍登高的《宋代東南市場研究》、程民生的《宋代北方經濟及其地位新探》(注:程民生:《宋代北方經濟及其地位新探》,《中國經濟史研究》,1987年第3期。)等論著,都持這種觀點。另外,80年代末,斯波義信在施堅雅“地文地域”說的基礎上,提出“地文—生態地域”新說,即將生態環境的概念納入中國古代經濟區域劃分工作之中,使之更為全面。當然,區域的劃分也是與不同社會的不同背景相適應的。原始社會以山川自然的形勢進行劃分:夏商周時期,總體上按民族分布和自然區域進行劃分;秦代以后的帝制時期,在中原以郡縣(后為州縣)劃分,并逐漸地推廣到少數民族地區。在這個有序的發展過程中,區域劃分的內容越來越充實。
區域經濟史研究應關注多學科交叉與滲透的問題。經濟學、地理學、人類學、人口學、社會學、生態學、民俗學等方面的學術成果,都應予吸收。這種跨學科的新史學的最早嘗試可追溯到法國史學家H·貝爾在1900年創辦的《綜合歷史評論》。但使這一方法贏得學術聲望的是L·費弗爾和M·布洛赫1929年共同創辦的《經濟社會史年鑒》和由此得名的“年鑒”學派。他們反對西方傳統史學專注于政治史的作法,提倡包括經濟、社會、文化在內的“總體歷史”;反對純歷史學的研究方法,主張運用跨學科方法,開展綜合研究。“年鑒”學派對我們的啟發是應該從多個角度、立體地考察區域經濟。
檢討近幾十年來的國內區域經濟史研究,本文以為一個顯著的弱點是缺少概念的創新。相比之下,西方學者在研究中的“概念化”或“模式化”傾向明顯。從表面上看,“社會科學化”色彩過于強烈,大量的相關社科詞匯的借用,似乎給人以流行時尚的感覺。但新概念的提出極有可能標志著一次方法論轉換的完成,并為下一步的轉換積累了討論的前提,盡管這種轉換和積累的幅度不盡相同(注:參見楊念群:《美國中國學研究的范式轉變與中國史研究的現實處境》,《歷史學》,2001年第3期。)。任何研究都須時刻處于運動和發展之中,它需要史學工作者不斷努力與探索,同時還需要信心和勇氣。如在研究區域經濟史的過程中,可引入經濟學中用以描述區域間的經濟擴散和極化效應問題的“發展極理論”(注:參見張培剛主編:《新發展經濟學》,河南人民出版社,1993。)、用以研究區域專業化問題的“稟賦優勢理論”(注:參見周起業等著:《區域經濟學》,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9。)、以及像“專業化產業區”、“集聚效應”(注:“專業化產業區”是建立在比較優勢基礎之上的,專業化地生產其具有優勢的產品的區域。“集聚效應”指由于要素(主要是人口)的集中而產生的聯合需求,促進專業化分工和中介組織的興起。)等一系列在區域經濟學中經常使用的新概念,有助于更加富有邏輯性地分析區域經濟變化進程。當然,新概念的提出有時可以帶來深入探討之效,有時卻未必,只是產生新瓶裝舊酒式的作品。故新概念的出現,決非易事,必須建立在扎實的研究基礎上。
應該說,迄今為止的區域經濟史研究基本上以對大量史實的考察作為依據,就不同經濟類型的個案研究結論而言,有相當的科學性。但大多數學者或是僅僅停留在個案結論的階段,或是在試圖將其上升為普遍性規律時往往出現一個邏輯斷檔,即在由個別到普遍的擴展過程中,缺乏邏輯的必然性。如施堅雅根據中心地理論,在其對長江上游區域經濟結構的研究中提出,由于商業競爭、運輸效能等等因素的制約,使得各商業中心互相間處于相對均衡的距離中,因而形成一個近似六角形的市場結構模式。近年來,不少學者對六角形模式進行了一定的修正,向我們展示了理論模式與歷史實際之間存在的顯著差距(注:包偉民:1998年,《江南市鎮及其近代命運:1840■1949》,知識出版社,第44頁。)。
要切實把握區域特征,勾勒區域經濟發展概貌,需要進行不同區域間廣泛的互比,即通過橫的觀照與縱的比較兩條線索的梳理。前者是基于各地因自然氣候、物產資源、交通條件等差異,造成地方經濟不平衡發展的事實,對地方經濟的區域性顯著特點有相互比較的研究需要。如斯波義信的《末代商業史研究》(注:斯波義信:1968年,《宋代商業史研究》,(日)風間書房。),通過對西北和東南兩大區域市場的經濟的詳細比較,說明兩宋商業發展的層次性。后者是由于時段不同,區域經濟具體的發展狀況也不同。一般來說,時段愈短,區域經濟變化就愈小:時段愈長,區域經濟變化愈大,所呈現的“歷史學”的特征更為濃厚。如斯波義信的《宋代江南經濟史》,各章研究所涉及的時間上限,遠者上溯至秦漢,近者亦至唐代;下限則近者及于明代,遠者延至民國,在這樣的時間范圍里,宋代的特點才顯現得比較清楚(注:參見前引李伯重文第150頁。)。當然比較研究要注意客觀與辯證性的統一,防止揚此抑彼。
目前,對區域特征動因的分析既是薄弱環節又是難點、熱點。它包括經濟的,也包括超經濟的因素,如地理、人文因素等等。前者從地理環境的演變過程中考察人與自然的動態和辯證的關系。這不僅體現了對人類的生存和未來命運的關懷,而且體現了對人類社會經濟發展道路空間異同的關心。因為地理、氣候、動植物等自然環境因素對經濟社會運動起著隱蔽的支配作用。如斯波義信的論文《寧波及其腹地》注意到由于錢塘江河口航道惡化對于寧波港所起的影響,并指出這是在地理環境上寧波港能夠獲得發展的關鍵性條件之一(注:參見斯波又信:2000年,《寧波及其腹地》,《晚期的城市》,中華書局,第470頁。)。后者包括家族關系、風俗習慣、社會心理等歷史上長期起作用的要素,對歷史進程有重大影響。以往的研究多集中于對某個要素的分析,缺乏對地理空間內各要素對區域經濟發展交互影響的總體認識。另外,區域經濟特別是小區域經濟,一方面是社會經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另一方面又不能完整地“代表”社會經濟發展現實,最多只能是一種關于社會經濟發展的“地方性認識”。近年來,不少學者試圖以充分的地方經濟的描述來體現社會經濟發展的特征與動因。但是,這種嘗試可否用來體現分化鮮明、類型多樣的社會經濟,引人深思。
二、關于方法論
任何科學的研究都涉及方法論問題,可惜在區域經濟史的分析框架中,關于方法論問題的學術積累顯然不夠豐富。
目前看來,至少就宋代區域經濟史的研究而言,雖然其研究對象是跨學科的,但是分析方法仍然停留在歷史學的框架里面,主要是歷史的分析方法。歷史分析方法本身具有一些不可克服的局限性:(1)敘事與論理。以往的研究多側重于白描,試圖復原歷史,理論創新不多,而且即使有所謂的“理論”也只是在一系列的現象陳述之后的歸納與總結,缺少邏輯的檢驗。如漆俠的《宋代經濟史》,認為宋代生產力的不平衡發展表現在精耕細作的地區幾乎達到封建時代的最高水平,新的資本主義因素在這些地區脫穎而出是完全可能的。程民生的《宋代北方經濟及其地位新探》,以河北與陜西兩地經濟頑強的發展為例及人口增長率高的現象,試圖說明該時期北方經濟發展的速度超過了南方,因此北宋時我國的經濟重心仍在北方。這些都只是通過對歷史現象的某一側面的敘述,從而歸納出一定的“理論”,卻缺乏整體的邏輯檢驗。例如對應該如何界定封建時代社會生產力的最高水平,并未見有理論性的討論:又程民生的論說,顯然只是就北方而論北方,未能從南北方整體比較出發來看問題。(2)具體與一般。沒有抽象就沒有科學,任何歷史首先都是具體的,但是作為歷史科學,在力圖描述歷史的具體性的同時,必須要有一般的抽象含義,否則,歷史分析將永遠沉淪于敘述過去的陷阱中。尤其是區域經濟史,其研究分析的目的不僅在于重新展示某一區域經濟發展的歷程,更要抽象出具有一般意義的現實啟示以及在更大區域范圍上的解釋能力。(3)假設與實證。歷史學的研究傳統一直排斥假設,直至20世紀初,人文科學在方法論上開始青睞于實用主義。從一定的假設條件出發構建邏輯自洽的理論,再從歷史中尋找實證,比起在沒有任何框架下只作對歷史時間的復原性描述而言更顯理論的魅力。在區域經濟史的研究中,應該通過借鑒實用主義方法論,為研究提供分析框架,克服因史實的具體性而無法一般化闡述比較的困境。
在具體的研究方式上,近年來由于受新經濟史學的影響,為擺脫舊史學模式的束縛,區域經濟史研究開始主張用科學主義來規范史學的分析。如區域人口消長、生產增減、稅賦變化等許多問題,可采用數理統計,拋棄舉例式研究,以提高歷史結論的科學性、說服力。然而作為一種研究手段,這種計量史學的方法并不能包羅一切,盡管在形式上由于數理方法的運用有助于擺脫歷史分析中的過分主觀的判斷,但事實上由于受資料的限制,統計通常很難達到高度精確的水平,只能對歷史運動做出粗略的度量。近年來,許多研究者對區域經濟的考察不約而同的走入了過分依賴統計數字的誤區,忽略了對歷史本身演進邏輯的思考,以至認識上有失偏頗。新經濟史家要想盡可能掌握歷史復雜的真實情況,就不能過份依賴他們的幾何學。
制度經濟學的興起,被認為是西方經濟學的一場革命,實際上它的影響已經滲透到法學、政治學和史學等一系列相關的社會科學領域。制度經濟學強調有效率的組織是經濟增長的源泉,引導人們將制度因素作為考察經濟行為和績效的重要變量。如新經濟史學家R·托瑪斯和D·諾斯在研究歐洲從14世紀到18世紀的產業革命的四百多年興盛史時發現,不同的國家(地區)面對相同的經濟問題時,由于采取了不同的政策、制度而導致了不同的經濟發展結果。最為典型的是當面對戰爭所需的財政問題時,英國、荷蘭采取了不同于法國、西班牙的制度而導致了后來長達幾個世紀的興盛。制度經濟學的從制度層面尋找經濟發展根源的研究方法無疑對研究區域經濟史有巨大的啟示和借鑒意義。
制度經濟學的另一個方法論的意義在于較好的結合了實證分析和規范分析、具體分析和一般抽象分析,而這正是區域經濟史研究中所缺乏的。制度經濟學強調案例研究的重要性,是尋找“真實世界”的經濟學,這同時也是歷史學所要完成的事。而在理解和解釋“真實世界”的時候,必須運用一定的理論框架來加以分析和解釋,并從中抽象出一般的可檢驗的理論來(注:參見周其仁:《研究真實世界的經濟學——科斯研究經濟學的方法及其在中國的實踐》,載《中國社會科學季刊(香港)》1999年春季號。)。因此,區域經濟史的研究就是要在歷史的“真實世界”中尋找研究素材,并在充分的分析比較的基礎上將事實作一般化的抽象,由此提出可檢驗的理論來。
三、學科體系
學科體系問題實際上涉及到區域經濟史的學科性質,涉及到區域經濟史與區域經濟學、歷史學的關系問題。區域經濟史作為一門交叉學科,理應具有區域經濟學與歷史學的雙重特征,即把區域經濟學側重研究經濟的“共時態”與歷史學側重研究經濟的“歷時態”相結合。但這種結合,不應是機械地拼湊,必須根據學科的根本屬性有所側重,從而顯示出自己的特征。區域經濟史的學科特性,決定了區域經濟史的研究只能立足于歷史學,著眼于從歷史看區域經濟。
區域經濟史與單純的地方經濟史研究不同。地方經濟史一般關注的是地方經濟發展的特殊性,而區域經濟史所關注的不僅僅是地方經濟特色,而是經濟發展的普遍性規律。因為即使在前近代時期,一個區域內的經濟也不可能完全孤立地存在,而是或多或少交織在整個國家的經濟體系之中。前人的一些研究,往往將兩者混為一談,“畫地為牢”,就地方談地方經濟,視野集中于一處,圍繞該區域的內部發展進行研究,這是需要加以提高的。區域經濟史研究類似于自然科學,只是尋找一個實驗室(區域),據此去研究那些帶有規律性的問題。具體到宋代區域經濟的研究,近年來已有一些較成功的典范,如張熙惟的《論宋代山東經濟的發展》,作者在對唐宋間山東經濟發展概述及水平評估基礎上,指出學界提出的“中國經濟重心南移‘到五代基本完成’,‘南方的經濟全面超過北方’以及宋代已是‘北不如南’”等觀點,仍值得進一步研究(注:參見張熙惟:《論宋代山東經濟的發展》,《山東大學學報(哲社版)》,1993年第3期,第84-90頁。)。這種通過區域“小經濟”窺視社會“大經濟”的研究方法,正是區域經濟史研究的特點所在。上世紀60年代,美國著名學者施堅雅(C.W.Skinner)指出不管人類經濟活動的地理單元小到何種程度,它總是處于不均衡狀態,在空間上永遠存在中心地和區的差異。他的“區域——中心”研究理論,宣稱通過對具體區域的分析研究,可以中國社會經濟“停滯不前”的觀點,在史學界一度引起巨大反響。當然,一個區域性的范式可否在不同區域反復運用,進而推廣為普遍性的范式,仍需要認真推敲。
區域經濟史作為一門新興學科,在許多方面還不成熟,未形成多數史學家認可的一致的學科體系和學術規范。首先,學科體系的指導思想尚有待進一步明確。國內史學工作者,包括著作等身的大家在內,不少人習慣于把馬克思從西歐經濟史研究中得出的某些結論,奉為放之四海皆準的真理。這種歪曲歷史和把馬克思理論庸俗化的主觀主義傾向,曾使區域經濟史陷于十分尷尬的境地,使得現實與理論之間的差距無法彌補。以宋代區域經濟研究為例,就有許多學者按照馬克思描述的西歐社會演變歷程,堅持“資本主義萌芽”的傳統理論框架,并殫精竭慮地闡述我國古代經濟“典型”如何在宋生“變態”。經過了大半個世紀的研究,仍未能使問題得到解決。隨著研究的深入,學者們發現工場手工業和雇傭勞動生產關系幾乎出現于中國每一王朝的商業繁榮時期。
其次,學科滲透的困境。不同學科理論的引進往往會帶來一場變革,但是由于理論來源復雜多樣,也可能出現一系列問題。如部分理論尚未形成可操作的方法,與傳統理論不能相互銜接等。因為在相關學科尚沒有很好溝通的情況下,對問題的理解、研究思路甚至闡釋語言,都往往難以提供很好的可對話的渠道。經濟學家熱衷于運用大量的統計資料和模型框架分析區域經濟問題,歷史學家則沉迷于對史料考證的精雕細啄。目前,離跨學科的融合仍然相距甚遠。
再次,學科發展的盲目性,這些年來,對生產關系的變革研究得多,對生產力發展規律研究得少;鄉村經濟研究得多,城鎮經濟研究得少;自然經濟研究得多,交換經濟研究得少;生產領域研究得多,流通領域研究得少;發達地區、漢族經濟研究得多,經濟落后地區、少數民族經濟研究得少;古代及近代前期研究得多,近代后期和現代經濟研究得少等等,學科發展的這種不平衡性,常常使得對區域經濟作出科學的理論歸納的努力,得不到成功。
最后,區域經濟史作為歷史學的一個分支學科,還應承擔一般歷史學所具有的為后人提供資政經驗的功能。因此,區域經濟史的研究,不應僅僅停留在對一般經濟問題的描述,而應著重分析產生這些問題的原因,以及總結歷史上解決這些問題的經驗教訓。對于今天的區域經濟史研究者而言,有意義的論題不是歷史上經濟區域社會地位的“上升”或者“下降”,而是應該以歷史的眼光去認識經濟區域實際社會角色豐富而復雜的內涵。如朱瑞熙、徐建華的《十至十三世紀湖南經濟開發的地區差異及原因》,在肯定湖南地區經濟開發的基礎上,對湘北、湘中、湘南、湘西四個地理區的開發水平作了具體分析與比較,并客觀地指出:“與全國發達經濟區相比,這一時期湖南的開發程度還不可過高估計,但畢竟為十三世紀以后的進一步開發奠定了基礎。”(注:朱瑞熙、徐建華:1995年,《十至十三世紀湖南經濟開發的地區差異及原因》,《徐規教授從事教學科研工作五十周年紀念文集》,杭州大學出版社,第181-197頁。)類似的著眼點,的確具有相當的學術意義。
四、現實意義
作為歷史學發展趨向的一種重大變化,區域經濟史的興起決不是學者在史學探尋之路上的心血來潮,也不是一代史家在史學絕路上的刻意追求。區域經濟史源于時代的需求,源于史學本身發展的需求。區域經濟史的研究,雖然純粹是一個歷史課題,但在當前卻富有現實意義。
近年來,學術研究的多樣化已成為中國史學發展的必然,區域經濟史研究的興起,正是順應了這種趨勢。根據“后現代主義”的看法,當現代人用自己所處的社會和意識形態狀況去“寫歷史”時可能會面臨一種困境,即理性解釋模式不具有普遍意義。這使得我們研究歷史十分注意典型學方法,避免追求普遍模式。這也是為什么區域經濟史研究逐漸受到多數歷史工作者重視的原因。一個自稱普遍性的模式,如無法在一個簡單的個案中得以證實,便不是一個普遍適用的模式。區域經濟雖不能稱為當時中國社會經濟的“縮影”,但它具有一定的說明意義,且是現實關懷的投影。
關于自然經濟與商品經濟
馬列主義經典作家指出自然經濟是封建經濟的主要特征之一,這一理論原則一直為中國經濟史研究者所尊奉。人們對什么是自然經濟什么是商品經濟似乎也沒有深究。但中國戰國以后商業較發達,各類市場較活躍,是明顯的事實。這豈非與上述理論原則相左?新時期經濟史研究者對這一問題進行了較多的探討,提出各種各樣不同的看法,依其解決問題的不同思路大體可以分為三類。
第一種是試圖對原來的理論原則進行修正,認為封建經濟不一定都是自然經濟。代表人是經君健。他把自然經濟解釋為使用價值的自給自足,并根據馬克思對西歐中世紀莊園的論述,提出“自然經濟平衡律”,即一個單位內生產品和消費品品種和數量的一致,是為自然經濟的前提。中國地主制經濟下無論地主經濟或農民經濟,都存在使用價值形態收入的單一性和需求的多樣性的矛盾,不能滿足“自然經濟平衡律”的要求,而必須與外單位進行商品交換。他的結論是中國地主制經濟與商品經濟有本質的聯系,實際上是把地主制經濟納入商品經濟的范疇。[1]
這與上述趙岡關于中國戰國以后已有市場經濟的觀點有某種相似之處,但前者認為當時的商品經濟尚處于簡單商品經濟階段,是為地主制經濟服務的;后者否認戰國以后社會封建地主制的性質。在三十年代關于中國社會性質的論戰中,有人主張戰國以后是商業資本主義社會。七十年代末傅筑夫提出“變態封建制”說,認為戰國西漢商品貨幣經濟的突出發展已產生了資本主義經濟成分,把各地區聯結成一個整體,形成“國民經濟體系”。這樣看來,傅氏實際上把封建地主制經濟看作商品經濟或市場經濟,故有人認為從中可以看到商業資本主義說的影子。但傅氏自己撰文否定這種說法,認為中國封建地主制經濟仍屬自然經濟。……
第二種,是對自然經濟作比較寬泛的理解,承認地主制經濟仍屬自然經濟范疇,但可包容較多的商品經濟成分。其中又有各種不同的側重和表述。吳承明對“自然經濟”作了“引申”,把農民家庭的自給性生產、為剝削者直接消費的生產、在地方小市場上的余缺調劑性的交換,廣而言之,凡以使用價值為目的的生產和交換,都包括在自然經濟的范疇中。在此思路指導下,他算出前糧食商品率為10%上下,未脫離自然經濟范疇。他又指出,馬克思和西方經濟學都談到歷史上市場體制轉變的時期,只有這個轉變完成了,才能稱之為市場經濟。中國十六世紀已有市場轉變的端倪,但起伏跌宕,至民國尚未完成轉變,或不能把中國歷史上的商業繁榮等同于市場經濟。[2] 李根蟠指出自然經濟有不同的歷史類型,并非西歐莊園經濟的單一模式。中國地主制經濟是一種“不完全的自然經濟”,其中包含了商品生產的成分,流通已成為物質資料再生產和生產關系再生產的必要環節,但仍未控制整個流通過程,價值規律作用有限,商品生產仍以自給生產為基礎和依托,仍受制于自然經濟的原則和機制。這是自然經濟中的一種類型,而不是意味著自然經濟的解體[3] 。林甘泉認為自然經濟的本質特征是自給性生產,而不是“自給自足”。中國封建地主制經濟雖包含一些商品經濟成分但對各類經濟單位的分析表明,它在總體上仍屬自然經濟范疇。[4] 方行認為我國封建經濟是自然經濟與商品經濟的結合,從總體看自然經濟仍占主要地位[5] 。信從這種觀點的學者不乏其人。持這類主張的學者,都認為封建地主制的形成發展以商品經濟的一定發展為前提,都重視對封建社會商品經濟的研究。如李埏把地主階級和地主制的形成看作商品經濟沖毀了古老村社制的結果他認為封建地主制時代商品經濟經歷了戰國漢初和宋這兩個高峰而?i?i高漲,是推動社會進步的因素[6] 。
第三種,認為中國封建社會的商品經濟屬“偽商品經濟”,自然經濟其實很強固。這以秦暉為代表。在他看來,自然經濟與其說是“自給自足”經濟,勿寧說是不自由的“自然人”經濟,就運行機制而言,則是“命令經濟”。中國封建時代的“商品經濟”,實際上不受或很少受價值規律的支配和調節,而只受或主要受人身依附關系中權力意志的支配與調節,這就是“偽商品經濟”。總的說,我國封建社會決不是商品經濟發達早于或興盛于西歐,而是相反,自然經濟、包括“命令經濟”及披著商業外衣的變種比西歐中世紀典型時期頑固得多[7] 。
秦氏的觀點未必能為學界所普遍接受,但中國封建時代的商品經濟中,價值規律并未能充分發揮作用,政治權力嚴重地干預以至遏制商品經濟的發展,則是不容否認的事實。不少學者從不同角度對此有所分析。例如郭正忠通過對唐宋茶葉商品經濟的發展和專賣對茶商資本的遏制的分析指出,在我國傳統社會中,類似“市場經濟”的某些因素只是在自由通商政策下出現,但這是局部的、短期的、表象的、偶然的。而基于專制政體強大和民間私有權發展不充分的專賣政策的推行則是全局的、本質的、絕對的。它構成中國傳統社會經濟結構的主要特色,而使市場經濟體系不可能有真正的發展[8] 。
關于傳統市場
與對封建社會商品經濟、自然經濟的不同認識相聯系,人們對中國傳統市場性質、特點和發展程度也有不同的估計。
吳承明考察了中國封建社會各級市場的基礎和內涵,提出了自己的市場史理論。他指出,經典作家以分工為市場的前提,質之歷史,卻不盡然。如地方小市場,即?村集市,是小生產者之間的品種調劑和余缺調劑,屬自然經濟范疇的交換;城市市場是貴族地主以其剝削收入換取消費品,是農村農副產品流入城市的“單向貿易”;區域市場則可視為自然經濟的延伸,真正有意義的是跨地區的長途販運,但宋以前主要是土特產品和奢侈品的貿易,仍然不是基于社會分工之上的市場。他認為馬克思所說的作為市場基礎的分工,實際上是指“表現為交換價值的分工”。從這個意義上講,無論有多大市場,只要沒有專業戶,即沒有生產交換價值的分工,就不算本來意義上的商品經濟。他又指出,總的來說是生產決定經濟,但不能低估交換的作用,交換的積累也能引起分工和專業化,市場理論應建立在生產和交換這兩極上。根據這一理論,吳承明指出中國明中葉以后長途販運貿易才轉以民生日用品為主,即在一定程度上建立在地區生產分工基礎上。但直到前,我國國內市場仍然是一種以糧食為基礎以布和鹽為主要對象的小生產者之間交換的市場結構[9] 。關于中國國內統一市場何時形成,學術界有西漢說、唐宋說、明清說等不同認識,有的學者甚至認為這種市場直到近代尚未形成。論者多著重商品流通自身規模,而吳承明則從生產的社會分工和與此相聯系的長途販運的內容進行考察,提供了一個嶄新的思路。吳氏這一理論頗有影響,如包偉民即以這一理論分析宋代的糧食貿易和區域市場。方行在這基礎上以明清為例分析了中國傳統市場的基本特征,指出傳統市場是商品經濟與自然經濟相互制約、相互補充的市場;封建社會發達的商品市場是一種以民生日用品為主要對象的小生產者之間交換的市場模式;要素市場,包括土地市場、勞動力市場和資金市場,也有某種程度的發育;農業中的土地勞力等資源的配置并不取決于市場,但市場對資源的配置仍有一定作用,其作用大小視不同地區商品經濟發展程度而異[10] 。
有些學者對此持不同看法,如經君健不同意把地方小市場的交換歸入自然經濟范疇。他認為地方小市場是中國封建社會基本經濟細胞(地主經濟、佃農經濟、自耕農經濟)的生存需要(解決小生產產品單一性和需求多樣性矛盾)所產生的,個體小農在市場上以小商品生產者身份出現,生產關系性質、生產目的性以及購買者目的性均不能改變商品交換的性質。地方小市場及在其基礎上形成的區域市場、區域間經濟聯系及城鎮商業形成不可分割的體系,這是以自然經濟為基本經濟單位的西歐看不到的現象[11] 。
對中國傳統市場發展的一些具體問題,認識也有歧異。如農村集市,許多學者追溯到唐宋或南朝的“草市”,也有學者提出,戰國時代已存在農村集市[12] 。明清時期農村集市的發育程度,有的認為它雖有從地方小市場向初級市場轉化的趨勢,但基本上仍是在狹小范圍內彼此獨立的一種市場;另一些人則認為它已經轉化為初級市場,成為整個市場網絡的一部分。還有的學者把以市鎮貿易和墟集貿易為主體的農村市場劃分為保障供給市場、商品集散市場和多功能全面發展市場等不同層次(類型)[13] 。
對宋以后特別是明清興起的市鎮,學者多強調它在促進城鄉、工農業交流、鄉村城市化和培育資本主義萌芽的作用。趙岡則認為是人口快速增加、人地比例變化、人均占有糧食數和余糧率下降所導致的城市人口向農村靠攏的?果是城市化的非正常道路[14] 。
注釋
[1] 經君健:試論地主制經濟與商品經濟的本質的聯系,中國經濟史研究1987年第2期。
[2] 吳承明:《中國資本主義與國內市場》,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5年;《市場·近代化·經濟史理論》,云南大學出版社1996年
[3] 李根蟠:《自然經濟、商品經濟與封建地主制》,中國經濟史研究1988年第3期。
[4] 林甘泉:《秦漢自然經濟與商品經濟》,中國經濟史研究1997年第1期。
[5] 方行:《封建社會的自然經濟與商品經濟》,中國經濟史研究1988年第1期。
[6] 李埏:《經濟史研究中的商品經濟問題》,經濟問題探索1988年第3期。
[7] 秦暉:《田園詩與狂想曲》,中央編譯出版社1996年。
[8] 郭正忠:《從飛錢預購到納榷請引》,中國經濟史研究1995年第2期。
[9] 吳承明:《中國資本主義與國內市場》,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5年;《市場·近代化·經濟史理論》,云南大學出版社1996年。
[10] 方行:《中國傳統市場的特點》,中國經濟史研究1995年第2期。
[11] 經君健:試論地主制經濟與商品經濟的本質的聯系,中國經濟史研究1987年第2期。
[12] 李根蟠:從《管子》看小農經濟與傳統市場,中國經濟史研究1995年第三世界國家期。
一、研究內容
區域經濟史研究是在一定時空坐標中,描述出一地方的經濟結構和經濟發展狀況,并在此基礎上對不同區域的研究結果進行比較、歸納,以使我們對整個社會的經濟史現象有更為深入的了解。
以宋代的區域經濟研究為例,目前學者們對區域經濟研究的內容主要關注在如下幾個方面;(1)經濟中心南移問題。所謂經濟中心南移,是指唐宋以來全國經濟中心自北向南的轉移,使得江南地區成為全國經濟的中心。這個論題最初由張家駒先生在40年代提出,并由他本人在50年代進一步擴充(注:張家駒:1942年,《宋代社會中心南遷史(上)》,商務印書館;1957年,《兩宋經濟重心的南移》,湖北人民出版社。)。70年代末以來,關于這一問題的討論有一定發展,鄭學檬的著作可為代表(注:鄭學檬:1995年,《中國古代經濟重心南移和唐宋江南經濟研究》,岳麓書社。)。近來有關的研究,已經深入到了諸如經濟中心南移的階段性以及在各方面的具體表現等問題。(2)地區性的個案綜合研究。地區性個案研究自80年代起進入,選題范圍多集中在當時經濟比較發達的地區,如楊德泉、荀西平對北宋關中社會經濟的發展有專門論述(注:楊德泉、荀西平:1987年,《北宋關中社會經濟試探》,《宋史研究論文集》,浙江人民出版社。);斯波義信對宋代江南地區的經濟發展,如對高技術與高生產、高技術的傳播對生產的影響等問題提出了自己的認識(注:斯波義信:1988年,《宋代江南經濟史研究》江蘇人民出版社2001年中譯本。)。以及對不同經濟部門的個案研究,如關履權的《宋代廣州香藥貿易史述》,指出宋代廣州的香藥貿易作為中國歷史上一種販運性的商業活動,為封建統治者服務,是變態的繁榮(注:關履權:1982年,《宋代廣州香藥貿易述論》,《宋史研究論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龍登高的《宋代東南市場研究》,認為在宋代兩浙區域市場,產業結構中經濟作物與商品生產比重小,區域內的專業分工,更多地以自然地理為基礎,與外地市場的聯系稀疏,缺乏全國性市場的配合(注:龍登高:1988年,《宋代東南市場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吳旭霞的《宋代江西農村商品經濟的發展》,認為宋代江西農村中農作物大量投入市場,農民與市場聯系加強(注:吳旭霞:《宋代江西農村商品經濟的發展》,《江西社會科學》,1990年第6期。)。韓茂莉的《宋代川峽地區農業生產述論》,通過對宋代川峽地區人口密度和土地墾殖率兩項指標的考察,指出宋代是川峽地區農業生產發展的重要時期(注:韓茂莉:《宋代川峽地區農業生產述論》,《中國史研究》,1992年第4期。)。有關論著數量不少。(3)對全國經濟區域性不平衡現象的分析。80年代,漆俠最早通過對宋代各區域經濟發展水平的考察,得出“北不如南,西不如東”的結論(注:漆俠:1987、1988年,《宋代經濟史》(上、下冊),上海人民出版社。)。程民生的《宋代地域經濟研究》具體闡述了漆俠的這一論述。包偉民的《宋代賦稅征發區域不平衡性略論》則從宋代國家財政制度存在的區域性差異的角度,來分析由此造成的對社會經濟的影響(注:包偉民:2000年,《宋代賦稅征發區域不平衡性略論》,張其凡編等《宋代歷史文化研究》,人民出版社。)。
上述學者都對宋代區域經濟作了相當深入的探討,大大超邁了前人的研究水平,也反映了他們在史識上的獨具慧眼,但也應該看到,在區域經濟史領域仍有一定的學術空間可供拓展。在新世紀之初,對區域經濟史的研究內容進行反思與改進是必要的,盡可能地拓寬區域經濟史研究的領域,是我們目前面臨的任務。
如何劃分區域經濟史的“區域”,進而確定具體的研究范圍,是從事研究不可回避的基本問題。對此,歷史學家、經濟學家、人口學家、地理學家等不同領域的研究者們都分別立足于自己的學科基礎,從不同的角度出發,提出過各自的劃分標準。歸納而言,經濟史學界曾提出了三種不同意見:(1)傳統上以行政區劃為主要標準,理由主要是“我國現行經濟體制,也是以行政區劃為基礎,便于使研究成果的借鑒作用得到發揮。”(2)按自然經濟條件劃分,“因為經濟的發展往往不是行政命令或者行政區域硬性劃分所能割裂開的”。如冀朝鼎在其著作《中國歷史上的基本經濟區與水利事業的發展》中,依據農業生產條件與運輸設施條件的優劣提出了“基本經濟區”這一重要概念。施堅雅在《的城市發展》一文中,按分水嶺將中國劃分為地區,頗有見地,但此說的著眼點是市場系統理論(市場系統與河川流域有密切關系),因此對于市場系統相對成熟的清代中國來說,比較適宜,但對于處在10至13世紀的宋代而言,情況就未必如此了。(3)80年代開始,學者們越來越傾向于采取多元標準,既可以按行政區劃,也可以按山脈走向、江河流域、市場網絡和人文風俗的不同來確定(注:以上參見宋元強:《區域社會經濟史研究的新進展》,《歷史研究》,1988年第3期,第159頁。
關于冀朝鼎的論述,參見冀朝鼎《中國歷史上的基本經濟區與水利事業的發展》,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1年版,第10頁;關于施豎雅的論述,參見李伯重《斯波義信“宋代江南經濟史研究”評價》,《中國經濟史研究》,1990年第4期,第148頁。)。如:粟冠昌的《宋代的廣西社會經濟》(注:粟冠昌:《宋代的廣西社會經濟》,《廣西師院學報》,1981年第4期。)、陳偉民的《宋代嶺南主糧與經濟作物的生產經營》(注:陳偉民:《宋代嶺南主糧與經濟作物的生產經營》,《中國農史》,1990年第1期。)、雷家宏的《宋代長江中游沿岸地區的商業貿易》(注:雷家宏:《宋代長江中游沿岸地區的商業貿易》,《宋史研究論文集》,寧夏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龍登高的《宋代東南市場研究》、程民生的《宋代北方經濟及其地位新探》(注:程民生:《宋代北方經濟及其地位新探》,《中國經濟史研究》,1987年第3期。)等論著,都持這種觀點。另外,80年代末,斯波義信在施堅雅“地文地域”說的基礎上,提出“地文—生態地域”新說,即將生態環境的概念納入中國古代經濟區域劃分工作之中,使之更為全面。當然,區域的劃分也是與不同社會的不同背景相適應的。原始社會以山川自然的形勢進行劃分:夏商周時期,總體上按民族分布和自然區域進行劃分;秦代以后的帝制時期,在中原以郡縣(后為州縣)劃分,并逐漸地推廣到少數民族地區。在這個有序的發展過程中,區域劃分的內容越來越充實。
區域經濟史研究應關注多學科交叉與滲透的問題。經濟學、地理學、人類學、人口學、社會學、生態學、民俗學等方面的學術成果,都應予吸收。這種跨學科的新史學的最早嘗試可追溯到法國史學家H·貝爾在1900年創辦的《綜合歷史評論》。但使這一方法贏得學術聲望的是L·費弗爾和M·布洛赫1929年共同創辦的《經濟社會史年鑒》和由此得名的“年鑒”學派。他們反對西方傳統史學專注于政治史的作法,提倡包括經濟、社會、文化在內的“總體歷史”;反對純歷史學的研究方法,主張運用跨學科方法,開展綜合研究。“年鑒”學派對我們的啟發是應該從多個角度、立體地考察區域經濟。
檢討近幾十年來的國內區域經濟史研究,本文以為一個顯著的弱點是缺少概念的創新。相比之下,西方學者在研究中的“概念化”或“模式化”傾向明顯。從表面上看,“社會科學化”色彩過于強烈,大量的相關社科詞匯的借用,似乎給人以流行時尚的感覺。但新概念的提出極有可能標志著一次方法論轉換的完成,并為下一步的轉換積累了討論的前提,盡管這種轉換和積累的幅度不盡相同(注:參見楊念群:《美國中國學研究的范式轉變與中國史研究的現實處境》,《歷史學》,2001年第3期。)。任何研究都須時刻處于運動和發展之中,它需要史學工作者不斷努力與探索,同時還需要信心和勇氣。如在研究區域經濟史的過程中,可引入經濟學中用以描述區域間的經濟擴散和極化效應問題的“發展極理論”(注:參見張培剛主編:《新發展經濟學》,河南人民出版社,1993。)、用以研究區域專業化問題的“稟賦優勢理論”(注:參見周起業等著:《區域經濟學》,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9。)、以及像“專業化產業區”、“集聚效應”(注:“專業化產業區”是建立在比較優勢基礎之上的,專業化地生產其具有優勢的產品的區域。“集聚效應”指由于要素(主要是人口)的集中而產生的聯合需求,促進專業化分工和中介組織的興起。)等一系列在區域經濟學中經常使用的新概念,有助于更加富有邏輯性地分析區域經濟變化進程。當然,新概念的提出有時可以帶來深入探討之效,有時卻未必,只是產生新瓶裝舊酒式的作品。故新概念的出現,決非易事,必須建立在扎實的研究基礎上。
應該說,迄今為止的區域經濟史研究基本上以對大量史實的考察作為依據,就不同經濟類型的個案研究結論而言,有相當的科學性。但大多數學者或是僅僅停留在個案結論的階段,或是在試圖將其上升為普遍性規律時往往出現一個邏輯斷檔,即在由個別到普遍的擴展過程中,缺乏邏輯的必然性。如施堅雅根據中心地理論,在其對長江上游區域經濟結構的研究中提出,由于商業競爭、運輸效能等等因素的制約,使得各商業中心互相間處于相對均衡的距離中,因而形成一個近似六角形的市場結構模式。近年來,不少學者對六角形模式進行了一定的修正,向我們展示了理論模式與歷史實際之間存在的顯著差距(注:包偉民:1998年,《江南市鎮及其近代命運:1840■1949》,知識出版社,第44頁。)。
要切實把握區域特征,勾勒區域經濟發展概貌,需要進行不同區域間廣泛的互比,即通過橫的觀照與縱的比較兩條線索的梳理。前者是基于各地因自然氣候、物產資源、交通條件等差異,造成地方經濟不平衡發展的事實,對地方經濟的區域性顯著特點有相互比較的研究需要。如斯波義信的《末代商業史研究》(注:斯波義信:1968年,《宋代商業史研究》,(日)風間書房。),通過對西北和東南兩大區域市場的經濟的詳細比較,說明兩宋商業發展的層次性。后者是由于時段不同,區域經濟具體的發展狀況也不同。一般來說,時段愈短,區域經濟變化就愈小:時段愈長,區域經濟變化愈大,所呈現的“歷史學”的特征更為濃厚。如斯波義信的《宋代江南經濟史》,各章研究所涉及的時間上限,遠者上溯至秦漢,近者亦至唐代;下限則近者及于明代,遠者延至民國,在這樣的時間范圍里,宋代的特點才顯現得比較清楚(注:參見前引李伯重文第150頁。)。當然比較研究要注意客觀與辯證性的統一,防止揚此抑彼。
目前,對區域特征動因的分析既是薄弱環節又是難點、熱點。它包括經濟的,也包括超經濟的因素,如地理、人文因素等等。前者從地理環境的演變過程中考察人與自然的動態和辯證的關系。這不僅體現了對人類的生存和未來命運的關懷,而且體現了對人類社會經濟發展道路空間異同的關心。因為地理、氣候、動植物等自然環境因素對經濟社會運動起著隱蔽的支配作用。如斯波義信的論文《寧波及其腹地》注意到由于錢塘江河口航道惡化對于寧波港所起的影響,并指出這是在地理環境上寧波港能夠獲得發展的關鍵性條件之一(注:參見斯波又信:2000年,《寧波及其腹地》,《晚期的城市》,中華書局,第470頁。)。后者包括家族關系、風俗習慣、社會心理等歷史上長期起作用的要素,對歷史進程有重大影響。以往的研究多集中于對某個要素的分析,缺乏對地理空間內各要素對區域經濟發展交互影響的總體認識。另外,區域經濟特別是小區域經濟,一方面是社會經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另一方面又不能完整地“代表”社會經濟發展現實,最多只能是一種關于社會經濟發展的“地方性認識”。近年來,不少學者試圖以充分的地方經濟的描述來體現社會經濟發展的特征與動因。但是,這種嘗試可否用來體現分化鮮明、類型多樣的社會經濟,引人深思。
二、關于方法論
任何科學的研究都涉及方法論問題,可惜在區域經濟史的分析框架中,關于方法論問題的學術積累顯然不夠豐富。
目前看來,至少就宋代區域經濟史的研究而言,雖然其研究對象是跨學科的,但是分析方法仍然停留在歷史學的框架里面,主要是歷史的分析方法。歷史分析方法本身具有一些不可克服的局限性:(1)敘事與論理。以往的研究多側重于白描,試圖復原歷史,理論創新不多,而且即使有所謂的“理論”也只是在一系列的現象陳述之后的歸納與總結,缺少邏輯的檢驗。如漆俠的《宋代經濟史》,認為宋代生產力的不平衡發展表現在精耕細作的地區幾乎達到封建時代的最高水平,新的資本主義因素在這些地區脫穎而出是完全可能的。程民生的《宋代北方經濟及其地位新探》,以河北與陜西兩地經濟頑強的發展為例及人口增長率高的現象,試圖說明該時期北方經濟發展的速度超過了南方,因此北宋時我國的經濟重心仍在北方。這些都只是通過對歷史現象的某一側面的敘述,從而歸納出一定的“理論”,卻缺乏整體的邏輯檢驗。例如對應該如何界定封建時代社會生產力的最高水平,并未見有理論性的討論:又程民生的論說,顯然只是就北方而論北方,未能從南北方整體比較出發來看問題。(2)具體與一般。沒有抽象就沒有科學,任何歷史首先都是具體的,但是作為歷史科學,在力圖描述歷史的具體性的同時,必須要有一般的抽象含義,否則,歷史分析將永遠沉淪于敘述過去的陷阱中。尤其是區域經濟史,其研究分析的目的不僅在于重新展示某一區域經濟發展的歷程,更要抽象出具有一般意義的現實啟示以及在更大區域范圍上的解釋能力。(3)假設與實證。歷史學的研究傳統一直排斥假設,直至20世紀初,人文科學在方法論上開始青睞于實用主義。從一定的假設條件出發構建邏輯自洽的理論,再從歷史中尋找實證,比起在沒有任何框架下只作對歷史時間的復原性描述而言更顯理論的魅力。在區域經濟史的研究中,應該通過借鑒實用主義方法論,為研究提供分析框架,克服因史實的具體性而無法一般化闡述比較的困境。
在具體的研究方式上,近年來由于受新經濟史學的影響,為擺脫舊史學模式的束縛,區域經濟史研究開始主張用科學主義來規范史學的分析。如區域人口消長、生產增減、稅賦變化等許多問題,可采用數理統計,拋棄舉例式研究,以提高歷史結論的科學性、說服力。然而作為一種研究手段,這種計量史學的方法并不能包羅一切,盡管在形式上由于數理方法的運用有助于擺脫歷史分析中的過分主觀的判斷,但事實上由于受資料的限制,統計通常很難達到高度精確的水平,只能對歷史運動做出粗略的度量。近年來,許多研究者對區域經濟的考察不約而同的走入了過分依賴統計數字的誤區,忽略了對歷史本身演進邏輯的思考,以至認識上有失偏頗。新經濟史家要想盡可能掌握歷史復雜的真實情況,就不能過份依賴他們的幾何學。
制度經濟學的興起,被認為是西方經濟學的一場革命,實際上它的影響已經滲透到法學、政治學和史學等一系列相關的社會科學領域。制度經濟學強調有效率的組織是經濟增長的源泉,引導人們將制度因素作為考察經濟行為和績效的重要變量。如新經濟史學家R·托瑪斯和D·諾斯在研究歐洲從14世紀到18世紀的產業革命的四百多年興盛史時發現,不同的國家(地區)面對相同的經濟問題時,由于采取了不同的政策、制度而導致了不同的經濟發展結果。最為典型的是當面對戰爭所需的財政問題時,英國、荷蘭采取了不同于法國、西班牙的制度而導致了后來長達幾個世紀的興盛。制度經濟學的從制度層面尋找經濟發展根源的研究方法無疑對研究區域經濟史有巨大的啟示和借鑒意義。
制度經濟學的另一個方法論的意義在于較好的結合了實證分析和規范分析、具體分析和一般抽象分析,而這正是區域經濟史研究中所缺乏的。制度經濟學強調案例研究的重要性,是尋找“真實世界”的經濟學,這同時也是歷史學所要完成的事。而在理解和解釋“真實世界”的時候,必須運用一定的理論框架來加以分析和解釋,并從中抽象出一般的可檢驗的理論來(注:參見周其仁:《研究真實世界的經濟學——科斯研究經濟學的方法及其在中國的實踐》,載《中國社會科學季刊(香港)》1999年春季號。)。因此,區域經濟史的研究就是要在歷史的“真實世界”中尋找研究素材,并在充分的分析比較的基礎上將事實作一般化的抽象,由此提出可檢驗的理論來。
三、學科體系
學科體系問題實際上涉及到區域經濟史的學科性質,涉及到區域經濟史與區域經濟學、歷史學的關系問題。區域經濟史作為一門交叉學科,理應具有區域經濟學與歷史學的雙重特征,即把區域經濟學側重研究經濟的“共時態”與歷史學側重研究經濟的“歷時態”相結合。但這種結合,不應是機械地拼湊,必須根據學科的根本屬性有所側重,從而顯示出自己的特征。區域經濟史的學科特性,決定了區域經濟史的研究只能立足于歷史學,著眼于從歷史看區域經濟。
區域經濟史與單純的地方經濟史研究不同。地方經濟史一般關注的是地方經濟發展的特殊性,而區域經濟史所關注的不僅僅是地方經濟特色,而是經濟發展的普遍性規律。因為即使在前近代時期,一個區域內的經濟也不可能完全孤立地存在,而是或多或少交織在整個國家的經濟體系之中。前人的一些研究,往往將兩者混為一談,“畫地為牢”,就地方談地方經濟,視野集中于一處,圍繞該區域的內部發展進行研究,這是需要加以提高的。區域經濟史研究類似于自然科學,只是尋找一個實驗室(區域),據此去研究那些帶有規律性的問題。具體到宋代區域經濟的研究,近年來已有一些較成功的典范,如張熙惟的《論宋代山東經濟的發展》,作者在對唐宋間山東經濟發展概述及水平評估基礎上,指出學界提出的“中國經濟重心南移‘到五代基本完成’,‘南方的經濟全面超過北方’以及宋代已是‘北不如南’”等觀點,仍值得進一步研究(注:參見張熙惟:《論宋代山東經濟的發展》,《山東大學學報(哲社版)》,1993年第3期,第84-90頁。)。這種通過區域“小經濟”窺視社會“大經濟”的研究方法,正是區域經濟史研究的特點所在。上世紀60年代,美國著名學者施堅雅(C.W.Skinner)指出不管人類經濟活動的地理單元小到何種程度,它總是處于不均衡狀態,在空間上永遠存在中心地和區的差異。他的“區域——中心”研究理論,宣稱通過對具體區域的分析研究,可以中國社會經濟“停滯不前”的觀點,在史學界一度引起巨大反響。當然,一個區域性的范式可否在不同區域反復運用,進而推廣為普遍性的范式,仍需要認真推敲。
區域經濟史作為一門新興學科,在許多方面還不成熟,未形成多數史學家認可的一致的學科體系和學術規范。首先,學科體系的指導思想尚有待進一步明確。國內史學工作者,包括著作等身的大家在內,不少人習慣于把馬克思從西歐經濟史研究中得出的某些結論,奉為放之四海皆準的真理。這種歪曲歷史和把馬克思理論庸俗化的主觀主義傾向,曾使區域經濟史陷于十分尷尬的境地,使得現實與理論之間的差距無法彌補。以宋代區域經濟研究為例,就有許多學者按照馬克思描述的西歐社會演變歷程,堅持“資本主義萌芽”的傳統理論框架,并殫精竭慮地闡述我國古代經濟“典型”如何在宋生“變態”。經過了大半個世紀的研究,仍未能使問題得到解決。隨著研究的深入,學者們發現工場手工業和雇傭勞動生產關系幾乎出現于中國每一王朝的商業繁榮時期。
其次,學科滲透的困境。不同學科理論的引進往往會帶來一場變革,但是由于理論來源復雜多樣,也可能出現一系列問題。如部分理論尚未形成可操作的方法,與傳統理論不能相互銜接等。因為在相關學科尚沒有很好溝通的情況下,對問題的理解、研究思路甚至闡釋語言,都往往難以提供很好的可對話的渠道。經濟學家熱衷于運用大量的統計資料和模型框架分析區域經濟問題,歷史學家則沉迷于對史料考證的精雕細啄。目前,離跨學科的融合仍然相距甚遠。
再次,學科發展的盲目性,這些年來,對生產關系的變革研究得多,對生產力發展規律研究得少;鄉村經濟研究得多,城鎮經濟研究得少;自然經濟研究得多,交換經濟研究得少;生產領域研究得多,流通領域研究得少;發達地區、漢族經濟研究得多,經濟落后地區、少數民族經濟研究得少;古代及近代前期研究得多,近代后期和現代經濟研究得少等等,學科發展的這種不平衡性,常常使得對區域經濟作出科學的理論歸納的努力,得不到成功。
最后,區域經濟史作為歷史學的一個分支學科,還應承擔一般歷史學所具有的為后人提供資政經驗的功能。因此,區域經濟史的研究,不應僅僅停留在對一般經濟問題的描述,而應著重分析產生這些問題的原因,以及總結歷史上解決這些問題的經驗教訓。對于今天的區域經濟史研究者而言,有意義的論題不是歷史上經濟區域社會地位的“上升”或者“下降”,而是應該以歷史的眼光去認識經濟區域實際社會角色豐富而復雜的內涵。如朱瑞熙、徐建華的《十至十三世紀湖南經濟開發的地區差異及原因》,在肯定湖南地區經濟開發的基礎上,對湘北、湘中、湘南、湘西四個地理區的開發水平作了具體分析與比較,并客觀地指出:“與全國發達經濟區相比,這一時期湖南的開發程度還不可過高估計,但畢竟為十三世紀以后的進一步開發奠定了基礎。”(注:朱瑞熙、徐建華:1995年,《十至十三世紀湖南經濟開發的地區差異及原因》,《徐規教授從事教學科研工作五十周年紀念文集》,杭州大學出版社,第181-197頁。)類似的著眼點,的確具有相當的學術意義。
四、現實意義
作為歷史學發展趨向的一種重大變化,區域經濟史的興起決不是學者在史學探尋之路上的心血來潮,也不是一代史家在史學絕路上的刻意追求。區域經濟史源于時代的需求,源于史學本身發展的需求。區域經濟史的研究,雖然純粹是一個歷史課題,但在當前卻富有現實意義。
近年來,學術研究的多樣化已成為中國史學發展的必然,區域經濟史研究的興起,正是順應了這種趨勢。根據“后現代主義”的看法,當現代人用自己所處的社會和意識形態狀況去“寫歷史”時可能會面臨一種困境,即理性解釋模式不具有普遍意義。這使得我們研究歷史十分注意典型學方法,避免追求普遍模式。這也是為什么區域經濟史研究逐漸受到多數歷史工作者重視的原因。一個自稱普遍性的模式,如無法在一個簡單的個案中得以證實,便不是一個普遍適用的模式。區域經濟雖不能稱為當時中國社會經濟的“縮影”,但它具有一定的說明意義,且是現實關懷的投影。
諾思的辭世是世界經濟學界的一大損失,而中國的經濟學界會特別懷念這位經濟學大師。
諾思在中國的獨特地位
作為轉型國家,中國對轉型理論有著特別的需求。“轉型”,意味著體制變革,其實質是制度變遷,而諾思的理論貢獻中,最為重要的一項就是其制度變遷理論。
經濟學理論對中國經濟轉型的影響是深遠的,這尤其體現在新古典經濟學和新制度經濟學方面。這并不是說這兩種經濟學理論就沒有缺點,但是,在剛進入轉型期的中國,新古典經濟學和新制度經濟學這兩種理論可以為其提供重要支持。改革開放以來,最初新古典經濟學的興起為中國經濟運行的成本收益計算提供了工具。20世紀80年代中后期,新制度經濟學在中國開始傳播,并越來越得到經濟學界的廣泛重視、研究和應用,為研究中國經濟轉軌的成本收益計算提供了分析工具和方法論,對中國經濟改革施加了雖則間接、但是持久的影響。
新制度經濟學在中國的發展,集中體現在2015年林毅夫研究組(由林毅夫、蔡P、李周組成)、張軍與樊綱因其過渡經濟學理論研究成果而共同獲得第七屆中國經濟理論創新獎。除了這些學者之外,還有茅于軾、吳敬璉、光、張維迎和盛洪等著名學者,雖然不知為何與此獎無緣,但也在過渡經濟學理論方面有過重要的研究成果。這些學者對過渡經濟學理論的發展,中國從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的平穩轉型,減少經濟轉軌成本,以及保持經濟穩定發展,均作出了重要貢獻。
值得關注的是,這些學者在早期掌握的主要經濟學工具就是新古典經濟學和新制度經濟學。其后這些學者的研究各有側重,“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比如,林毅夫提出“新結構經濟學”,帶有德國歷史學派所沒有的抽象理論的影子,但沒有該學派演化分析法的蹤跡;張維迎在自己的工具箱里增加了博弈論、信息經濟學以及奧地利學派經濟學,最近還推出了自己的教科書《經濟學原理》,把他所推崇的奧地利學派經濟學理論裝進自己的經濟學框架。但是,所有這些學者所掌握的理論根基仍然要數新古典經濟學和新制度經濟學。而對這些中國經濟學家最具影響的新制度經濟學代表人物應該有三位:一是新制度經濟學的創始人羅納德?科斯,二是新經濟史學的主要創始人道格拉斯?諾思,三是科斯的“親密戰友”張五常。
諾思的理論貢獻
諾思在新制度經濟學的貢獻獨樹一幟。其突出貢獻在于,他把新古典經濟學、新制度經濟學以及演化經濟學的分析工具納入到經濟史的研究中,由此形成和發展了新經濟史學,尤其是其晚年轉向演化經濟學的制度分析,這是人們在20世紀90年代初所未能預見的。
所謂新經濟史學,據說其名稱就是諾思首先提出的。新經濟史學是分層次的:第一個層次是把新古典經濟學和計量經濟學的分析方法納入到經濟史研究中;第二個層次是把新制度經濟學的分析方法納入到經濟史研究中;第三個層次是把演化經濟學的制度分析方法納入到經濟史研究中。
諾思與其他同仁一起,在20世紀五六十年代開創了第一個層次的新經濟史學研究。他在70年代開創了第二個層次的新經濟史學研究,從其1973年出版《西方世界的興起》(The Rise of the Western World: A New Economic History),經由1981年出版《經濟史中的結構與變遷》(Structure and Change in Economic History),在90年代初到達高峰,具體標志為1990年出版《制度、制度變遷與經濟績效》(Institutions,Institutional Change and Economic Performance)和1993年獲得諾獎。
其后,諾思轉向演化經濟學的制度變遷研究,引領第三個層次的新經濟史學研究。其方法論轉向,從他在諾貝爾獎頒獎典禮中題為《時間進程中的經濟績效》(Economic Performance through Time)的演講內容中可見端倪。在該演講中,諾思勾勒了演化經濟學的制度變遷理論研究綱領。這一演化經濟學的制度變遷理論架構體現在其2005年出版的《理解經濟變遷過程》(Understanding the Process of Economic Change)一書中,作為“新制度經濟學的一種非常實質性擴展”,而其具體應用之高峰則為諾思、瓦利斯(John Joseph Wallis)和韋格斯特(Barry R. Weingast)2009年出版的《暴力與社會秩序》(Violence and Social Orders:A Conceptual Framework for Interpreting Recorded Human History)一書。
諾思的思想遺產
[關鍵詞]明清;江南;城鄉關系
江南地區自唐宋時代開始逐漸成為中國的經濟中心,明中葉以后,當地傳統市鎮的軍事及行政機能漸趨退化,商業機能日漸凸現,其規模和數量遠超過宋代。至盛清時代,市鎮經濟呈現出空前繁榮的景象,市鎮和農村之間逐漸形成一種生產與貿易的連鎖體,構成市鎮網絡,“不僅僅只是在廣大的鄉村腹地中存在著的兩個或三個主要城市,而可以認為這一地區已經是一個城市化很廣泛的地區”。[1](P12)這背后有著水陸交通等諸多因素的影響,也同當地經濟結構或經濟水平密切相關。長期以來,對明清江南市鎮的探討是區域社會經濟史研究的一個熱點,其研究成果令人矚目,尤其是自20世紀80年代始,有關江南市鎮的中外學術成果層出不窮,以涉及范圍之廣泛,論題之深入,幾乎可以說已經形成了一個專門的學術分支。不過,總的來說,以往的研究趨向,更關注的是市鎮的“中央性”機能。①或者強調市鎮在經濟、文化、生活等方面無比強大的“向心力”②;或者從特定區域以外尋找研究空間,熱衷跨區域的比較及與國內國際市場的經濟聯系。③較少注意市鎮與農村之間的關系,乃至將農村在城鄉關系中的位置懸置起來。城市與農村的關系問題是一個古老而又常新的問題。學界常以城鄉二分法或者城鄉連續體來概括傳統社會的城鄉關系,前者從人口的規模與密度、居住形態和社會異質性的角度,將城鄉分類進行論述,后者則完全打破二分法的框架,認為城市和農村各有其存在價值和功能,兩者共同構成了一個完整而不可分割的共同體。隨著城市化理論的流行,連續體說逐漸占了上風。在城市化理論的影響下,從農村這一極向城市這一極的連續變化被設想成一個理所應當的過程,各種聚落形態都可以被確認為這一軸線上的某個位置。由于種種原因,過去有關江南市鎮研究,一向把市鎮本身④的討論當作優先任務,對于市鎮周邊的農村或者市鎮與農村關系的關注則嫌不足,即便有,也往往只具有作為市鎮研究附屬品的意味。雖則如此,本文仍擬在市鎮史研究的脈絡下,回顧一下國內外以往有關明清江南市鎮與農村關系史的各類探討⑤。并在此基礎上對未來研究中可能出現的某些趨向作一簡要前
一、國內(含臺灣)學者的相關研究
最早直接涉足江南市鎮研究的國內學者是傅衣凌,他1964年發表《明清時代江南市鎮經濟的分析》一文,在“資本主義萌芽”的框架下,肯定了市鎮的成長,把市鎮經濟視作傳統地主經濟的一個組成部分。⑥他的開創性研究,為以后的明清江南市鎮研究奠定了基礎。1970年代,臺灣學者劉石吉首次對江南市鎮作了系統而全面的研究,他當時在《食貨月刊》和《思與言》上發表的三篇論文,后由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在1987年以《明清時代江南市鎮研究》為書名在大陸出版。劉石吉的著作盡管在史料上有所局限,但其分析問題的趨向及提出的一些基本看法,如將江南市鎮劃分為棉織業市鎮、蠶桑絲織業市鎮、米糧業市鎮,以及對運動后的江南市鎮的發展、市鎮數量的分析,迄今仍很少為中外學者所超越。不僅如此,劉石吉的主要貢獻還在于,對大陸1980年代以來的江南市鎮研究具有啟發和推動作用。他的臺灣同行李國祁在1981年發表了《清代杭嘉湖寧紹五府的市鎮結構及其演變初稿》一文,將傳統市場分成省城、府城、縣城、鎮市、定期集市五個等級,強調了交通線路對市鎮分布外在結構的影響,并對施堅雅的六角形模式作了一定的修正。⑦劉錚云則從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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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劉石吉:(明清時代江南市鎮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7年.第71頁。
② 吳金成:{明清時期的江南社會一一以城市的發展為中心},(中國江南社會與中韓文化交流),杭州出版社,1997年。
③ 李伯重:(明清江南與外地經濟聯系的加強及其對江南經濟發展的影響),(中國經濟史研究)1986年第2期;李伯重:
④ 按:本文中的市鎮指明清時代文獻中被稱作“市”或者“鎮”居民點,原則上不包括府城,但包括那些被稱作“鎮”的縣城,惟不涉及19世紀后半葉逐漸高度城市化而在晚清仍屬縣級的上海縣。有關上海城市史的研究動態可參錢曾璦:
⑤ 按:由于獲取渠道的阻隔,此處對以往研究的介紹肯定還有不少的遺漏。即使對文中提及的成果,由于作者學力有限,評介不當之處,亦在所難免。望方家不吝糾正!
⑥ 傅衣凌:(明清時代江南市鎮經濟的分析),(歷史教學)1964年第5期。
⑦ 李國祁:
一個角度,通過考察清代蘇州地區的義莊分布,揭示出義莊有集中于城市與市鎮的趨勢。①近年來,臺北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的范毅軍先后發表數篇長文,綜合利用歷史學和地理學的研究方法,對明中葉以來江南市鎮的成長趨勢與擴張性質以及市鎮發展和地域開發的關系作了專門討論,預示出市鎮史研究中的跨學科趨向。范毅軍重視各種空間訊息,如市鎮所在的地形、地貌、總體分布以及與水路交通路線的位置關系等,對于探討明清市鎮的作用和城鎮化的意義;并且以為明清江南市鎮的廣泛成長,本質上只是在量上做一種擴充而已,并未能在質上有所突破。①
自1980年代初,有關明清江南市鎮研究的論文,開始頻繁出現在國內各類史學刊物上。以樊樹志、陳學文為主要代表人物,他們注重江南市鎮的實態研究,為深入了解明清市鎮的作用與意義奠定了扎實的基礎。③同時期,王家范④平⑤、范金民⑥等學者作的研究亦頗引入注目。盡管樊樹志宣稱:“僅僅從經濟史角度研究江南市鎮顯然是不能令人滿足的,市鎮作為一個地理實體,兼具經濟、文化等多種功能,因而需要多角度、多側面地進行全方位的探討”,L2J(n1,但在整個20世紀80年代,學者們更熱衷的是對江南市鎮的數量、類別、層級和歷史作用等問題的探討,于市鎮和農村的關系方面竟然沒有任何專文。需要指出的是,研究明清江南市鎮史的幾大家其實并沒有忽略市鎮與鄉村之間的連帶關系。例如,陳學文曾經強調市鎮對鄉村的輻射力,認為市鎮的發展逐漸將城市關系滲入鄉村,推進了農業生產力的發展和農業經濟結構的演化,在此基礎上,市鎮對鄉村產生強大的向心力,是技術、文化、生活的中心,是緩解農村過剩人口的消融劑⑦。樊樹志和王家范沒有過份渲染市鎮的“中心地”作用,而將市鎮與農村置于相對平等的位置。前者認為,研究市鎮結構不能僅僅局限在街市以內,更重要的是弄清市鎮與周圍四鄉(或稱鄉腳)的關系;四鄉的范圍大體顯示了市鎮作為一個基層商業中心的延伸面,是市鎮不可或缺的一個組成部分,四鄉向外輸出手工業品或農產品先在市鎮里集中,再經牙行和客商散往各地市場。⑧后者則指出,江南市鎮與農村之間,無論從形成途徑上,還是空間格局上,均存在著縱深聯系;江南許多市鎮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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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劉錚云:
② 范毅軍:(市鎮分布與地域的開發一一明中葉以來蘇南地區的一個鳥瞰).
③ 樊樹志:(明清江南市鎮探微),復旦大學出版社.1990年;陳學文:
④ 王家范:(明清江南市鎮結構及其歷史價值初探),(華東師范大學學報)1984年第1期。⑤ 、平:(明清時期江南地區市場考察),(中國經濟史研究)1990年第2期;
⑥ 范金民:(明清時期蘇州市鎮發展特點).(南京大學學報)(哲學.人文.社會科學)1990年第4期。
⑦ 陳學文:
⑧ 樊樹志:(明清江南市鎮探微),復旦大學出版社.1990年,第112頁。
以在明中葉之后呈勃興之勢,完全是由于其四鄉農村經濟結構變革的推動。①惜乎眾多學者或把市鎮視為聯絡縣城和農村的中介②,以及鄉村城市化的重要一環③;或以傳統城鄉界線模糊不清為由,把市鎮與農村實為一體作為“理解策略”,從而回避了市鎮與農村的關系問題,更遑論對此作專門的討論了。
1990年代末以來,相關研究層出不窮,接連有小田、包偉民、范金民、王衛平、單強、陳國燦、吳仁安、張海英、龍登高④等人的專著面世。這些著作對鄉土生活、社會諸相、社會風習、會館公所、商路及其格局等方面的探討頗有新意,并逐漸突破經濟史研究的窠臼,轉從社會史和文化史角度考察明清以來的江南市鎮。惟一遺憾的是這些成果仍然沒有涉及城鄉關系。雖然有學者以為,“市鎮并不是憑空產生的,而是‘存在于農村經濟上面’,是農村專業經濟發展的結果”,但還是有將市鎮作為農村社會變遷和社會諸問題的“指示器”的意味,⑤并進而把農村視作市鎮的附屬品。另有學者用“鄉鎮”一詞替代“市鎮”,除了突顯市鎮社會的鄉土本色以外,沒有給市鎮史的研究增添新鮮的內容,反而有混淆市鎮和農村的模糊界線的嫌疑。⑥從鄉村史或社會經濟史角度研究明清江南區域社會的成果,往往也會涉及到一些市鎮發展方面的內容,可是,大多只將市鎮經濟等同于農業經濟發展的一個重要環節進行考察,同樣沒有把市鎮和鄉村的關系作為研究的對象。⑦就總體而言,在1990年代,除了吳建華曾對明清太湖流域的市鎮密度和城鄉人口結構的變動撰寫過專文外,⑧國內學術界涉足城鄉關系研究的論著可謂屈指可數。進入21世紀以后,就管見所及,王瑞成的《在鄉村和城市之間:人的城市文化史》是惟一的一部著作。該書下篇以徽商為例,討論了近世鄉族觀念下的城鄉關系。從全書的問題意識看,盡管未能給徽商研究帶來重大突破,但專以活動在城鎮里的徽商與鄉土社會之間的聯系作為考察對象本身,已足見其前沿性。⑨另外,余子明立足全國范圍,極其粗略地探討了晚清紳士群體從鄉村流向城市這一現象,多少觸及到知識精英在近代城鄉二元對立格局下,單向涌人城市對鄉村社會產生的不良影響。⑩李伯重從經濟史視角重新定位了江南郊區市鎮工業的性質,他認為在明清當地經濟中不可或缺的郊區市鎮工業盡管與農村工業有密切的聯系,但是仍然應該歸屬于城市工業;他還以市鎮人口數量、居民職業、空間距離等因素作為指標,把市鎮定位為“間接城市化”地區,從而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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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王家范:(明清江南市鎮結構及其歷史價值初探),(華東師范大學學報)1984年第1期.
② 例如范毅軍認為.明清市鎮應介于城市與鄉村之間,自聚落的一個環節,但由于傳統經濟發展程度,城鄉之間非可判然兩別。某些大鎮近于都市。而許多小鎮則與一般鄉村聚落區別不大,只不過幾戶的村店而已。參范毅軍:(明清江南市場聚落史研究的回顧與展望),(新史學)九卷三期,1998年。
③ 樊樹志認為,從某種意義上講,傳統農業社會的歷史也就是鄉村不斷城市化的過程。參樊樹志:(市鎮與鄉村的城市化),
④ 小田:(江南鄉鎮社會的近代轉型),中國商業出版社.1997年.包偉民:
⑤ 包偉民主編:(江南市鎮及其近代命運),知識出版社1998年,第5、6頁。
⑥ 小田:(江南鄉鎮社會的近代轉型).中國商業出版社.1997年。
⑦ 洪煥椿、羅侖主編:(長江三角洲地區社會經濟史研究),南京大學出版社,1989年;羅侖主編,范金民、夏維中著:(蘇州地區社會經濟史(明清卷)),南京大學出版社,1993年;段本洛、單強:(近代江南農村),江蘇人民出版社.1994年;蔣兆成:(明清杭嘉湖社會經濟研究),浙江大學出版社,2002年。
⑧ 吳建華:(明清太湖流域的市鎮密度和城鄉人口結構變動).載(城市史研究)(第n。12輯),天津社會科學院出版社,1996 年。
⑨ 王瑞成:(在鄉村和城市之間:人的城市文化史),四川大學出版社.2001年。
⑩ 余子明:(從鄉村到都市:晚清紳士群體的城市化).
示出城鄉之間界線的模糊性 盡管自1980年代末以來,已有不少學者把研究的興趣放在市鎮管理相對于鄉村管理的特殊性上,②但這些成果多屬通論性質,沒有把長時段的市鎮管理實態落實到具體市鎮。最近,趙世瑜和孫冰以湖州的雙林鎮為例,回溯了自明以來該鎮各種權力資源的組合和實際運作,并通過發生在晚清的東岳廟風波,揭示出地方宗族、士紳、民間祭祀組織、外來人口和官府在處理矛盾沖突過程中的不同表現,從中透視了雙林鎮權力資源和權力關系的歷時性變化,以及市鎮與鄉村權力運作的差異。
從民間信仰透視城鄉關系,是研究明清以來的江南市鎮與農村關系的另一個主要關注點,相關成果或多或少受到了日本學者濱島敦俊的啟示。早在1990年代末,趙世瑜就注意到“城隍下鄉”和城市廟會的鄉村化現象背后所凸顯的城市對鄉村的支配作用,并揭示出鄉村的主動參與意識及對城市統治關系的挑戰,表現了鄉村對城市生活的參與,從而將城鄉放在平等的地位,沒有過份強調城市的“向心力”。③吳滔最近對清代蘇州地區鎮廟與村廟的關系作了多層次的探討,透過鎮城隍廟和“解錢糧”習俗的出現,審視了民間信仰在農村與市鎮交往中某些圖象。他認為,民間信仰中呈現的上下級關系在一定程度上與城鄉的等級差別基本吻合,但也不是一概而論,很多位于大鎮之間的市集甚至村落有時亦扮演著重要的角色。④ 近年來,一些學者還對生活在市鎮與農村里的不同人群特別是士紳地主的生活實態產生了濃厚興趣。洪璞在日本學者稻田清一的基礎上,對清末至民國江南地主日常活動的空間范圍作了后續研究,對比了鄉居、鎮居和城居地主在日常生活中截然迥異的社會交往圈和空間活動范圍,從中歸納出地主由鄉居到鎮居再到城居的“單線”離鄉過程。⑤吳滔選取清代吳江震澤二縣作為研究個案,從“發生學”角度,關注了比特定社會集團范圍更廣的空間內的個人活動(如選擇城居還是鄉居)及其主觀動機,通過士紳住所的變動、士紳在耕讀與服賈之間的職業選擇及鄉村公益活動組織者身份的變化等幾方面的論述,揭示出清代江南士紳的生活空間及對鄉村社會的影響力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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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李伯重:《工業發展與城市變化:明中葉至清中葉的蘇州(上)、(中)》,《清史研究》2001年第3期,2002年第1期。
② 林紹明:(明清年間江南市鎮的行政管理),
③ 趙世瑜:《廟會與明清以來的城鄉關系》,《清史研究》1997年第4期。
④ 吳滔:《清代蘇州地區的村廟和鎮廟:從民間信仰透視城鄉關系》.《中國農史》2004年第2期。
⑤ 洪璞:《鄉居.鎮居.城居一一清末民國江南地主日常活動社會和空間范圍的變遷》.《中國歷史地理論叢》2002年第4期。
⑥ 吳滔:《在城與在鄉:清代江南士紳的生活空間及對鄉村的影響》,黃宗智主編:《中國鄉村研究》第二輯,商務印書館.2003年。
二、日本學者的研究趨向
日本學者對明清江南市鎮的研究起步較晚,對江南的關注更多以農村社會為主,晚近才開始注重城市問題。⑦有關明清市鎮的早期研究,除了藤井宏曾在論述徽商活動時偶爾觸及江南市鎮的論題以外,⑧更多關注的是華北、四川等地的定期市。⑨再加上20世紀六七十年代,日本大多數有關江南社會經濟史的研究成果,受“發展階段論”的制約,沒有突出“江南”的獨特性,甚至把“江南”作為討論的附屬品。⑩在這一階段,即使是作為專門性的江南地域史的研究,也主要關注鄉紳地主等支配階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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⑦ 吳金成:《明清時期的江南社會一一以城市的發展為中心》,《中國江南社會與中韓文化交流》,杭州出版社,1997年。
⑧ [日]藤井宏:《新安商人的研究》,載《江淮論壇》編輯部編:《徽商研究論文集》,安徽人民出版社,1985年。
⑨ [日]加藤繁:《清代村鎮的定期市》,《中國經濟史考證》第三卷,中譯本,商務印書館,1973年。
⑩ 巫仁恕:《岸本美緒,〈明清交替と江南社會一一十七世紀中國の秩序問題〉》,《新史學》十一卷三期,2000年。
及與這一群體相對密切的制度,譬如村松祐次對租棧的研究和鈴木智夫對《租核》的研究即是代表。①直到1979年,川勝守發表《中國近世都市的社會構造一一明末清初江南都市研究》一文,才標志著日本學界明清江南市鎮研究之發軔。川勝守在該文中指出,市鎮作為縣城與鄉村的中介,在明末清初顯著增加,與此過程呈鮮明對照的是,明初設置的課稅局和巡檢司規模縮小并日漸廢弛。鄉紳階層通過結交官府和利用自己的優免權掠奪土地,致使大量農村人口流人城市,或從事工商業,或充當吏胥衙役和游手無賴,成為城鎮里的寄生階層。②之后幾年,他與林和生分別探討了水路交通和江南市鎮發展的關系。川勝守考察了江南市鎮的發展及其中的交通要素,特別是與水運交通方面的關聯,從而揭示出宋明時代江南市鎮發展的條件,具體地說,就是運河及大小支流沿岸如何形成市鎮;林和生則強調了水上交通對太湖平原市鎮經濟的決定性影響③。在1980年代,日本學者明顯受“施堅雅模式”的影響,例如,斯波義信在探討宋元明清都市與農村史時,力倡以施堅雅的理論方法作為研究導向。④不過,由于日本學者向有研究村落共同體的學術傳統,他們傾向于把江南市鎮的研究具體落實到基層社會中,以市鎮或城鄉間的空間范圍為參照,觀察地方社會的構成及其運作過程。這使他們更注重討論城鎮與農村之間的關系,涌現出許多有份量的研究論文。例如,小島淑男透過城居地主、商人與在鄉農民階層之間的矛盾沖突,闡述了清末江南地區市鎮與周圍農村的關系。他認為,城鎮是農民肥料的供給地、農產品的販賣市場和生活必需品的供應地,反過來,農村為城鎮提供了勞動力。⑤在小島淑男之前,佐伯富也曾有專文論述近世中國的都市與農村,惟主要的著眼點放在有宋一代,鮮少涉足明清的情況。⑥
1990年代以來,日本學者的研究取得突破性進展。森正夫等學者在田野調查的基礎上,利用歷史學和地理學的方法重新檢討江南市鎮史,在他們出版的論文集中,所論詳于當代而略于古代。梅津正倫對江南地形、水文環境與市鎮網絡形成的討論,森正夫對朱家角鎮略史的勾畫,稻田清一對清末鎮董的身份、角色、職責和管轄區域的探討,以及石原潤、林和生、林上等對上海、蘇州周邊集落空間構造的調查研究,均體現了與以往江南市鎮研究不同的旨趣,成為跨學科研究的一個典范。⑦高橋孝助通過研究上海都市化的擴大與周邊農村,弄清了法華鄉通過水路、橋梁、村道將農村與市鎮相接,人、物、錢、情報因此往來不息;⑧稻田清一的《清末江南一鄉居地主的生活空間的范圍與結構》一文則揭示了清末吳江縣的一個鄉居地主柳兆薰在市鎮與鄉村之間頻繁游走的事實。⑨此二文為日本史學界的明清江南城鄉關系史研究傳統增添了新的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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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日]村松祐次:《代江南の租棧一一中國地主制度の研究》,東京大學出版會,1970年;[日]鈴木智夫:(近代中國の地主制一租棧研究譯注一)。汲古書院1977年。
② [日]川勝守:《中國近世都市①社會構造一明末清初江南都市こついこ—》,《史潮》新6號.1979年,第65--91頁
③ [日]JI[勝守:(長江尹,卜夕c:掃c寸鎮市①發達七水利),中國水利史研究會編:
④ [日]斯波義信:《中國、中近世の都市七農村一都市史研究の新しぃ視角一》.載《近世都市の比較史の研究》,大阪大學文學部《共同研究論集》第1輯。1982年。
⑤ [日]小島淑男:《清朝末期の都市七農村一江南地方む中心に一》.《史潮》新8號,1980年。
⑥ [日]佐伯富:《近代中國の都市七農村》.《歷史教育》第14卷12號,1966年。
⑦ [日]森正夫:《江南ヲルタ市鎮研究一歷史學七地理學かうの接近一》.名古屋大學出版會。1992年。
⑧ [日]高橋孝助:《上海都市化的擴大與周邊農村一一1920年前的上海縣法華》,《上海研究論叢》第8輯,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1993年。
⑨ [日]稻田清一:《清末江南一鄉居地主的生活空間的范圍與結構》。《中國歷史地理論叢》1996年第2期
。
1999年川勝守將他20年來的論文結集出版了《明清江南市鎮社會史研究》一書。①同時,他用市鎮社會史涵蓋傳統的市鎮經濟史,使研究的領域大大拓寬了。兩年后,由森時彥主編的《中國近代的都市與農村》,是將一些學者有關近代中國的都市、市鎮和農村的研究論文以論文集的形式編輯出版,并非嚴格意義上的城鄉關系史研究著作。②同年出版的夏井春喜的著作,通過研究近代江南的地主制,對村松祐次的某些認識加以深化。③ 基于多年研究明清江南社會的心得,濱島敦俊從民間信仰的視角給我們講述了一個明清江南社會城鄉關系轉變的故事:明初,江南農村處在承擔漕糧北運的糧長階層和鄉居地主的支配之下,他們為米谷運送役務所困擾。一些巫師為迎合鄉村社會統治層的愿望,制造出適合漕運及商運需要的保護神,庇佑水運平安無事。明后期,由于江南地區商品經濟的發展,農村社會結構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支配江南的鄉居地主沒落,城居地主的數量越來越多,總管信仰的存在基礎隨之解體,原來支撐這種共同信仰的顯靈傳說失去了意義。在農村社會中小農占壓倒性優勢,饑饉和米谷價格成為農民日常最為切實的問題。鄉居的巫師們不得不創造出適應于小農愿望的“施米”的傳說,“總管神”搖身一變,成為在漕運饑饉之際與民同甘共苦、向貧民周濟食米而迎來悲劇性死亡的神靈。犧牲自我而把米谷發放給農民,成為新的總管信仰的核心內容。濱島敦俊在此基礎上重申了曾經概括的“鄉腳”世界在城鄉結構中的重要性:]6世紀中葉以降,江南三角洲在經濟上所起的變動,小農民的生活空間也隨之變化,即其范圍已不再限于聚落或社,而是擴大到了以市鎮為核心之市場圈。④由此意味著日本學界對明清江南城鄉關系史的研究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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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日川勝守:《明清江南市鎮社會史研究一空間と社會形成の歷史學》,汲古書院,1999年。
② [日]森時彥:《中國近代の都市と農村》,京都大學人文科學研究所報告,2001年。
一.栽培技術
唐代稻作的栽培技術是近年來學術界關注的焦點問題之一。圍繞著稻麥復種、育秧移栽問題,學者們各抒己見,討論熱烈。
關于稻麥復種技術。李伯重在《我國稻麥復種制產生于唐代長江流域考》一文中,主要借助對史料的梳理,通過《蠻書》中關于南詔境內稻麥復種制的記述、《吳郡圖經續記》中有關北宋蘇州實行稻麥復種的明確記載、唐詩中的有關詩句、唐代關于官員替代時職田收獲的處理辦法的變化和兩稅法的實行等五個方面的分析,得出結論為:我國稻麥復種大約在高宗武后時期的長江流域最發達的地方已出現;作為一種較為普遍實行的種植制度大約形成于盛唐中唐時代,實行的區域主要在長江三角洲、成都平原和長江沿岸地帶。到晚唐以后,更加進一步擴大。(1)林立平則從技術層面分析了唐代稻麥復種制產生的原因。他指出,在水稻栽培移栽以及耕作技術和養地程度都有顯著提高的基礎上,稻麥復種制產生和發展起來。(2)而藍勇和韓茂莉則從氣候的變化和差異入手,分析唐代稻麥兩熟制出現和推廣的原因,并認為江南實行稻麥兩熟耕作方式可能要比云南滯后些。(3)(4)中國農業百科全書農作物卷編輯委員會編輯的《中國農業百科全書?農作物卷》的觀點則是稻麥兩熟制初現于唐代,盛于宋代(5)。持唐代已出現稻麥復種制觀點的論著和論文還有:吳存浩《中國農業史》(6)、周立三《中國農業地理》(7)、孫聲如《試論我國古代耕作制度的形成和發展》(8)、周尚兵《唐代長江流域土地利用形式及自然災害原因》(9)。李根蟠則不同意唐代已出現了稻麥復種制的觀點。他通過對李伯重所提出的五點論據(見上文)的逐一分析,認為稻麥復種制產生于唐代的根據尚不充分;長江下游稻麥復種到宋代,尤其是南宋才有一個較大的發展,形成一種有相當廣泛性的比較穩定的耕作制度,而長江三角洲在這一發展中處于領先地位(10)。魯西奇在《唐宋時期漢水流域糧食作物及其地理分布》一文中更進一步指出,稻麥復種制在長江中下游地區,不僅唐代甚至宋代均未得到全面推廣;唐中期到宋元時期,漢水流域已開始出現稻麥輪作復種制度,但不普遍,只是在少數地方實施,絕大數地區還是實行稻或者麥(或者其它雜糧)一熟連作制(11)。鄭學檬也在《中國古代經濟重心南移和唐宋江南經濟研究》一書中闡述了自己的看法:唐五代太湖地區實行稻麥連作兩熟制或早晚稻連續栽種,而閩、贛地區稻麥輪作或早晚稻輪作制亦有可能五代宋初存在(12)。
關于育秧移栽技術。林立平《唐代主糧生產的輪作復種制》中認為,至遲在唐中期南方已采用育秧移栽技術(2)。日本學者西山鳥定生亦持此觀點(13)。另一日本學者大澤正昭從農具和耕地、整地技術的提高說明唐代中葉插秧法已經普及(14)。齊濤在其主編的《中國古代經濟史》中闡明唐代南方水稻移植已漸普遍(15)。夏如冰《中國古代稻作節水栽培技術》一文中認為:育秧移栽技術至遲出現在漢代,隋唐時期,育秧技術在南方已很普遍(16)。曾雄生認為,江南地區的水稻移栽是在唐宋以后發展起來的(17)。韓茂莉也贊同水稻育秧移栽技術最早出現在唐代的觀點(4)。桂慕文援引已故北京農大王毓瑚教授的觀點,從唐代詩人提到了插秧可以推知移栽法已在唐代許多地方實行,一年兩熟的做法一定也在逐漸推廣(18)。綜合起來,唐代已經出現了育秧移栽技術這一觀點學界基本上取得了共識。
二.種植區域
唐代稻作的種植區域是學者們聚焦的另一個問題。涉及這一問題的文章相對較多。張澤咸將漢唐間的水稻種植分為華北地區和江淮地區。在華北地區,又具體為長期種植和某些種植的地區。前者如長安、關中地區、洛陽地區、黃河以北的河南北部地區、黃河以南的河南地區。(南陽盆地除外),后者如山東、河北、山西、西北地區。江淮以南地區,著名的稻作區有漢中、巴蜀地區、南陽盆地、湘鄂贛地區、淮南地區(19)。游修齡認為,漢唐時期北方水稻分布區主要有關中地區、伊洛河流域、河北地區(即河南省黃河以北部分及河北省南部)、黃淮平原、幽薊地區(即今北京地區及河北涿縣、新城一帶),另有零星種植,如河套平原、寧夏平原、河西走廊等地,并且特別指出,黃河流域西起河西走廊,北抵河套燕山南麓、南至秦嶺、淮河,東至于海,普遍開發了稻田。該區域水稻種植特點是:沒有連續性,時廢時興。同時西北地區的水稻分布處于微不足道的狀態,東北地區水稻的開拓同不同時期的朝鮮人有關,該區稻作最初是渤海國時代(公元698-926年)由高句麗人所開拓的(20)。華林甫在《唐代水稻生產的地理布局及其變遷初探》一文中,依據文獻記載,探討了唐一代水稻生產的地理布局狀況、布局變遷形成的原因,認為:水稻生產大致分布在幽州-并州-絳州-同州-京兆府-隴州-渭州-蘭州一線以南地區,主要分布區則在長江流域,尤其集中在太湖、鄱陽湖、洞庭湖地區、漢水流域和成都平原,具有多而集中的特點;黃河流域則只有稀疏種植,集中在關中平原、伊洛河流域、相衛懷和汴陳許地區,具有大分散、小集中的特點。此外,嶺南、福建某些地方也有零星分布。而在安史之亂后,南方水稻生產則得到了迅猛的發展,種植區域日趨擴大(21)。周立三從分析初唐水利發展入手,論述了由于唐展了引黃、引汾灌溉,促進了關中、伊洛河內、河套和薊州等地的水稻生產,并引相關古代著述,認為伊州和渤海都有水稻生產,從而推論出水稻生產已向北推移并發展到了新疆、東北地區(7)。王雙懷在對開元時期農業發展狀況分析后指出:江淮嶺南的水稻經營十分普遍,北方地區也有水稻生產,河北、河東、隴右亦有少量栽培,只是不占比重而已。開元時期稻作主要分布在秦淮以南包括漢中、四川在內的南方地區(22)。齊濤則認為,隋唐時代,北方水稻的種植面積有了擴展,如長安、河南道、洛陽等地。而水稻栽培仍以南方為最主要區域(15)。綜合學者們對稻作種植區域的認識,長江流域,尤其是太湖、洞庭湖、鄱陽湖、巴蜀地區、漢水流域及江淮地區,水稻種植區域面積廣大;北方之關中地區、伊洛河流域、黃淮平原等均有相當面積水稻的栽種,而西北、東北地區幾乎沒有水稻種植或種植區域相對狹小。在這一點上,學者們的觀點是大致是一致的。
三.品種類型
研究唐代稻作品種的專著、專論并不多見,可謂鳳毛麟角,僅能從一些論著、論文的某一章節獲取點滴信息。游修齡的《中國稻作史》通過對唐詩中有關描寫水稻的詩句的分析,認定唐代的水稻品種有白稻、香稻(或香粳)、紅蓮、黃稻、獐牙稻、長槍、珠稻、霜稻、罷亞。游氏在文中注釋中還說:“趙豐翻檢了全唐詩,又摘得海稻、五月稻、青粳稻、青龍稻、水上稻、節米(烏節米)、黃陸米、三破糯、高公米、御田谷米、折粳米等十幾余個品種,合計約二十余個品種。”(20)這是所見及的論述唐代稻作品種最詳細的內容。梁家勉主編的《中國農業科學技術史稿》(23)和范楚玉、董愷忱主編的《中國科學技術史?農學卷》均采納了游修齡的研究成果(24)。趙滕芳的《香稻的考察和開發》則針對香稻的歷史淵源、品種的調查,做了具體的闡述,在此基礎上,預見了香稻未來的開發(25)。中國農業科學院主編的《中國稻作學》列舉了一些水稻的品種,但未明確標明哪些是唐代的稻作品種(26)。日本學者西山鳥定生的觀點獨樹一幟。他認為,在江南稻作農業中,南北朝以前水稻品種的名稱從唐代以后就幾乎消失了,在宋代又出現了兩百種以上的新品種(13)。特別需要指出的是丁穎的《丁穎稻作論文集》。在這本論文集中,丁穎從理論上闡述了我國稻作品種多樣性的原因,雖未涉及唐代具體的稻作品種,但對探究唐代稻作品種多樣性提供了理論依據(27)。另外,《農業考古》開設有“稻作起源研究”專欄,雖然主要討論的是中國稻作起源時間、地點等問題,但為研究唐代稻作品種提供了信息淵源。與唐代稻作研究的其他內容相比,該部分顯然相對薄弱。而對唐代稻作品種研究的進一步深化,會對今天有關地區的稻業生產及優良品種的開發提供歷史資料上的支持,或啟發一種思路,因而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基于此,對唐代稻作品種的研究有必要加強。
四.區域稻作
區域稻作是指以一個具體地區或相對獨立的地理單位為研究范圍,以稻作為研究對象的研究課題,它的研究和區域經濟開發密切相連。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由于國家重視區域經濟開發,全國出現許多經濟開發區,因而區域經濟研究勃興。在區域經濟研究中,農業經濟往往是學者們著重談論的問題之一。正是在談論區域農業經濟發展的同時,唐代區域稻作研究逐漸深入。唐啟淮的《唐五代時期湖南地區社會經濟的發展》討論了唐五代時期插秧技術和稻麥復種輪作制度對湖南地區社會經濟發展的促進作用(28)。杜文玉的《唐五代時期江西地區社會經濟的發展》將水稻生產中普遍采用移栽技術、稻麥復種制和早、晚稻兩熟制的推廣作為江西農業生產發展的重要標志(29)。方亞光則通過揭示江東犁和唐代江蘇地區稻作農業的關系,認為江東犁的誕生和運用,是江蘇乃至江南地區稻作農業發展的產物(30)。張劍光、鄒國慰的《略論唐代環太湖地區經濟的發展》一文認為,環太湖地區是唐代最重要的產稻區,該區稻田成片,水稻大規模推廣,成為農民主糧,并特別提到了“紅稻”和“紅蓮”這兩個稻作品種(31)。李伯重通過分析唐代江南稻種、稻麥復種制、稻桑苧麻畝產量等問題,考察了該區農業的發展及其特點,從而總體評價了唐代江南地區的農業(32)。李敬洵在《唐代四川經濟》一書中,以成都平原的自然條件為據,認為該平原是四川最適宜種植水稻的地區,入唐以后,范圍擴大到綿州、眉州及沱江、嘉陵江、長江等河流所形成的沖積平原上。另外,四川水稻栽培以育秧移栽技術普及最為重要,水旱輪作制已在四川水田稻作區有不同程度的普及,兩熟制成為較完善的耕作制度(33)。盧華語《從杜甫的夔州詩看唐代夔州經濟》一文分析杜甫在夔州生活時留下的詩句后指出,唐代夔州雖有水稻種植,但規模不大,且有高質量的水稻品種(34)。馬雪芹對中原地區稻作做了專門研究。她的《古代河南的水稻種植》對包括唐代在內的古代河南的水稻種植做了細致考證,認為豫北、豫東、豫西、南陽、豫南都有水稻種植(35)。而寧志新則推究了河北的水稻生產。他通過對河北地區水稻種植分布的三個中心即以鄴縣為中心的漳水流域(河北南部)、以定州為中心的河北中部、以幽州、涿州為中心的河北北部的考察,結論出河北地區的水稻種植沿著由南向北的方向傳播且始終含有用水改造低洼鹽堿地的主觀意圖,同時直至隋唐時期,河北地區的水稻種植基本上還是政府行為的觀點(36)。鄒逸麟從環境因素入手,考察了唐代黃河流域的水稻地域分布,得出和游修齡類似的觀點:西起河西走廊,北抵河套、燕山南麓,南至秦嶺、淮河,東至于海(37)。于德源以農業人口為據,推考唐代幽、檀、媯三州農田開發水平,結論出在三州水源充足的地帶也有比較集中的稻作區(38)。魯西奇引用唐詩中的詩句分析了漢水流域水稻種植概況,得出唐代漢水流域的水稻種植非常普遍的觀點(11)。
除上述所列論著、論文外,魏晉南北朝學會《古代長江上游經濟開發》(39)、江蘇省六朝史研究會和江蘇省社科院《古代長江下游的經濟開發》(40)、農業遺產研究室《太湖地區農業史搞》(41)、洪煥椿、羅侖主編《長江三角洲地區社會經濟史研究》(42)、黃惠賢、李文瀾主編《古代長江中游的經濟開發》(43)、史念海《論唐代揚州和長江下游的經濟地區》(44)、李伯重《唐代長江流域地區農業副業生產的發展》(45)、鄭學檬《唐五代太湖地區經濟試探》(46)、林立平《唐代江南地區的開發》(47)、顏亞玉《唐中后期淮南農業經濟的發展》(48)、牟松友《唐代長江中下游的經濟和社會》(49)、張學恕《中國長江下游經濟發展史》(50)、秦明君《試論唐代江南糧食生產發展的原因》(51)、游修齡《稻作史論集》(52)、田靜茹《試論唐代長江下游地區農田水利和農業生產發展的特點》(53)、魯西奇《歷史時期漢江流域農業經濟區的形成和演變》(54)、陳紅《四川水稻發展小史》(55)等論著和論文或多或少、或直接或間接均涉及唐代稻作的有關內容。縱觀二十世紀八十年代至今的唐代區域稻作研究,可謂星羅棋布、星光燦爛。這既豐富了唐代稻作研究的內容,又給唐代稻作研究開辟了新的拓展空間。
唐代是中國封建社會發展史上的重要朝代。在農業為最重要的生產部門的封建社會,水稻又是農作物的一個極其主要的組成部分,因而研究唐代稻作具有十分重要的歷史意義。在當今國家開發區域農業經濟如火如荼的情況下,作物的種植技術、品種類型和區域栽培概況等的研究有助于對今天的農業開發提供豐富的可資借鑒的經驗,因此研究唐代稻作又有相當的現實意義。基于此認識,不少學者關注唐代稻作研究,無疑是極其有益的。這也是唐代稻作研究取得豐碩成果的主要原因。在肯定研究成績的同時,我們也必須正視研究中存在的不足。首先,研究的依據主要是歷史文獻資料,對文獻以外的其他資料如考古資料重視不夠。其次,區域稻作的研究不平衡,主要集中在江南地區,其他地區的研究相對不夠充分。再次,區域稻作研究相對獨立,其間之相互關系和影響的探討有待深入。另外,唐代稻作研究屬于農史研究的范圍,而農史屬于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的交叉學科,因而要注意借鑒其他學科的研究成果。最后還要注意區域稻作特色品種的研究和探索。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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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詞:思想史;經濟;范式規定
中圖分類號:F120.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291X(2007)12-0026-02
中國經濟思想史研究方法問題一直爭論不休,但“經濟思想史要提升科學品質,研究方法上必須要有范式規定”已成為大家的共識。綜合各位名家及眾多學者的觀點,筆者認為對中國經濟思想史的研究可從理論和操作兩方面進行探討。
一、從理論的角度看,研究中國經濟思想史遵循的指導思想、研究體系、研究方法及服務目標
(一)以為指導思想
作為最先運用理論研究中國經濟思想史的第一人,胡寄窗先生篤信其對于社會科學研究具有的指導意義,并應用于中國經濟思想史的研究實踐,為中國經濟思想史學科奠定了堅實的基礎。他認為:“在(中國經濟思想史)研究過程中,……如果不正確地運用馬克思列寧主義,不正確地運用思想,許多的歷史事件就不能做出令人滿意的解釋。”其親身經歷驗證并加深了其對這一點的認識,比如對中國古代史分期問題的認識就是依據的基本原理解決了一直困擾的問題。
而另一位名家葉世昌先生則提出:“研究中國經濟思想史要以為主導”。
趙靖先生則具體明確地提出:“關于中國經濟思想史的方法,就是指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方法在研究經濟思想史中的運用。”
在老一輩中國經濟思想史學者之后近些年來也涌現了一股運用現代西方經濟學方法分析古代經濟思想的思潮。資本主義思想也在逐步影響著中國經濟思想史的研究。
(二)迥異的研究體系
對中國經濟思想史研究采取何種體系有兩種迥異的觀點。
一種意見認為,編寫中國經濟思想史時不要以不適合中國古代經濟思想史研究的西方經濟學說史的框框來套中國經濟思想史,擯棄傳統的受西方經濟思想史影響的“商品―資本”研究模式,而采用與之相適應的“地產―地租、賦稅”的研究模式;另一種意見則認為,中國經濟思想史學體系則必須以各種經濟范疇如生產、分配、財富等為基礎,編寫經濟思想史所采取的表達方式應是通過現代的經濟術語來分析歷史人物的經濟思想。
胡寄窗先生從多個方面闡述了以現代的經濟術語為基礎構建中國經濟思想史研究體系帶來的好處。比如在正確用詞方面,他提出了“必須以近代經濟范疇為基礎并兼顧舊有特點的體系來編寫中國經濟思想史”的方法,即用現代語言詮釋古代語言,使兩個時空連接在一起。
(三)理論研究方法
1.對比分析的研究方法
胡寄窗先生指出:“所謂對比分析,以中國經濟思想史的研究來說,就是把各種經濟觀點在可能范圍內進行古今對比、中外對比并加以分析批判。”他認為各類經濟范疇進行對比是可能和必要的,同時,對比分析是中國經濟思想史研究的必然要求。他最終得出結論:“進行對比分析,不僅可以這樣做,有時甚至必須這樣做。”其《中國古代經濟思想的光輝成就》、《政治經濟學前史》就是運用此法的實例。
葉世昌先生也指出,研究中國經濟思想史要參照西方經濟學。但不要用所學得的經濟學知識硬套中國的經濟思想,不應對前人的經濟思想做出不符合歷史實際的分析,“研究中國經濟思想史要從中國社會的特點出發,從研究對象的實際理論和主張出發,而不是從相承的某種模式出發。”
香港樹仁學院宋敘五教授提出的兩個時空完全不同的社會如果經濟發展程度相近會產生相近似的經濟思想的觀點,則把中國古代某個時期的經濟思想與西方某個時期的經濟思想緊密聯系起來。這又是一種推崇比較分析的觀點。
現今又出現了通過中西經濟思想的比較從中找出中國經濟思想史與西方經濟學差距的文章,并且這種現象幾乎成了潮流。也有學者認為運用現代西方經濟學方法分析古代經濟思想并不具有普遍適用性。
2.與現代經濟理論的融合
一種意見應將古人的思想停留在原有水平,用古人的語言來解釋;另一種意見則認為,應將古人的思想拔高到現代水平,運用現代經濟理論與方法來考察和分析,即“古人思想現代化”。
胡寄窗先生提出“古人思想現代化”,一方面遵循嚴格的歷史性,另一方面要運用現代科學觀點、概念、術語和語言準確論述古人在他的歷史地位上應有的思想和行動,而不能無中生有、牽強附會。他指出,真正正確而恰當地將“古人思想現代化”至少要經過三個必需的過程:一是“轉譯”;二是“對口徑”;三是“加工”。他的這一觀點為中國經濟思想史的研究奠定了基礎,指明了研究的總指導方向。
當前中國經濟思想史界的許多學者在努力使中國經濟思想史的研究融入現代經濟理論之中,為現代經濟理論的豐富和發展提供歷史基礎。比如,北京大學的石世奇教授提出西方經濟學的兩大概念欲望和稀缺與先秦各家的經濟思想的基礎相聯系,山西財經大學的畢世宏認為中國古代源遠流長的產業經濟思想促進中國目前比較完善的產業體系以及經濟的高速增長等。
(四)服務目標
經濟思想史研究必須為我國正在進行的現代化事業服務,這是中國思想史界的共識。
武漢大學的郭笑撰博士主張引進現代經濟學理論中的數量分析、邊際分析等方法以及運用最新的研究手段特別是網絡資源。中國經濟思想史的研究,也應該本著與時俱進的指導思想,成為宏觀經濟的理論支持,而不僅僅是單純的以史為鑒。
安徽師范大學戴家龍副教授在《“中國經濟思想史研究”與“中國經濟思想研究”》的文章中認為“中國經濟思想史研究在本質上是不斷對中國經濟思想典籍進行的理解和解釋。中國經濟思想史學科要真正融入現代經濟科學之中、在現代經濟理論之林中獲得應有的地位,取決于其對今天的經濟理論和經濟現實的影響能力。”
當前將古代經濟思想與現實經濟結合起來考察的“古為今用”之作不斷涌現。
二、從操作的角度看,研究中國經濟思想史的具體方法
(一)以人物來編排
編撰經濟思想史的通常方法是根據時間、年代順序整理研究人物思想,據此編排章節結構,另外附以點評。在分析人物時可結合多種因素,如人物的其他思想、觀點,其所在社會的政治經濟狀況,其經濟思想的源泉與影響等。
這種方法的優點是可以了解經濟思想發展進程,但也有一些缺點:首先,不確定性因素很多,比如理論的延續性、觀點的持續變化、結論未完結、經濟學者有待歷史考驗;其次,由于人物數量、思想素材很少,經濟理論發展的面貌難以全面反映;再次,由于能夠建立完整理論體系的經濟學者、學派數量極少,歷史的完整性難以依靠此方法獲得。
(二)根據熱點(或重點)問題編排
即按時間順序以某些熱點(或重點)問題為專題,然后歸納綜合與此相關的探討觀點,據此編排章節結構。
其優點是由于不受時空的限制,信息量大,較為客觀。但最大的缺點是不能從龐雜的思想素材中梳理出有價值的理論與科學研究成果。
(三)因循發展的線索,展現發展的過程
“寫經濟思想史,不能偏重于技術性的觀點綜述,而應著重梳理有價值的思想形成和演變的軌跡。”我們要從浩渺的思想資料中按照歷史發展進程整理、合理表現出理論史的線索,并運用經濟學的概念和工具作理論分析和評判。
趙靖先生認為,“中國經濟思想史的分期,必須也只能按照自身的特殊矛盾性來劃分,而不能機械地搬用其他歷史學科的分析方法。”按照中國經濟思想史本身的特殊矛盾性和具體歷史特點,他認為可以把中國經濟思想史分為三個大的發展階段:中國古代經濟思想史、中國近代經濟思想史和中國現代經濟思想史三大階段。其中,中國古代經濟思想史階段可分為中國封建經濟思想形成的時期、中國封建經濟思想支配的時期;中國近代經濟思想史又可分為近代初期帶有某些資本主義傾向的經濟思想和中國資產階級經濟思想的產生、發展和沒落兩個時期。
這種方法要把握兩點:一要“還原歷史”,而非“制造歷史”。即從具體的歷史條件出發,客觀地反映考察對象的歷史內容,而不能主觀臆斷;其二,要史、論結合。不能僅僅限于整理歷史資料和描述發展流程,還需要進行理論分析、評價闡釋。
“歷史的方法是通過總體考察、歸納和類比分析,從諸多復雜的現象中發現事物的本質和規范性。如果從這一方法論要求看,經濟思想史的研究材料和研究內容就有一定的限制,思想材料必須能夠提煉出理論要素,可以歸入一種理論線索或理論體系。”
總之,雖然中國的經濟思想史學界長期存在著眾多研究者及相應數目的理論和觀點,但在這個領域,當前中國經濟思想史學科顯示著蓬勃的生命力,研究領域在不斷延伸,愈加呈現出古今結合、中外結合、多學科交叉和其他學科融會貫通的特征。我們深信,作為理論經濟學的重要構成部分的中國經濟思想史學科,隨著時代的發展,在研究方法、理論范式、學術體裁等方面會有更大的飛躍。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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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胡寄窗.中國經濟思想史研究的方法論歧見[J].學術學刊,1986,(3).
原文作者:黃敬斌
摘 要:近年加州學派對于前近代東西方經濟史的比較研究引起了國內外學術界的廣泛反響,關于“歐洲中心論”的討論是其中引人關注的問題之一。由于對于“歐洲中心論”并沒有一個廣為接受的定義,相關研究和評論在這一問題上顯示出紛繁混亂的局面。實際上,對于“歐洲中心論”存在著兩種頗為對立的理解:一種強調的是歷史發展的普遍性,另一種強調的則是歷史發展的特殊性。理解加州學派談及“歐洲中心論”時的實際含義,對于合理評價其歷史詮釋學有著重要的意義。
關鍵詞:歐洲中心論; 加州學派; 經濟史
中圖分類號:K0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0257-5833(2012)11-0141-07
十余年來關于“加州學派”的討論之中,“歐洲中心論”(或稱“西方中心論”、“歐洲中心主義”等等)無疑是居于核心地位的話題之一。而且,無論是該學派的同情者,還是其批評者,對于“歐洲中心論”幾乎無一例外都是痛加批判。然而,筆者發現,由于對“歐洲中心論”的界定不一、理解分歧,這些批評的指向實際并不一致,而在同一面旗幟之下“各自解釋”,不但使得學術批評常出現“答非所問”之混亂感,而且“歐洲中心論”本身也成為一個大雜燴,如同隨處可扣的帽子。細繹近年國內外學者在這個問題上所發表的見解,筆者認為,主要存在兩種對“歐洲中心論”的不同理解,它們彼此之間有著重要的區別,厘清這些觀念上的區別,對于理順學術批評中的相關問題、理解“加州學派”的史學思想,有著重要的意義。
一、混沌不明的“歐洲中心論”
如同在社會歷史理論中經常流行的各種“主義”一樣,“歐洲中心論”是一個很難定義的命題,而如果說各種“主義”的定義難點在于見解紛紜,難以取得共識的話,“歐洲中心論”或“西方中心論”的問題在于似乎很少有人嘗試著對它進行定義。在這些數量有限的嘗試之中,林甘泉作過這樣的表述:“曾經在西方學術界相當流行的‘歐洲中心論’,把歐洲(主要是西歐) 的歷史看作是世界歷史發展的主軸和主要動力,貶低和歪曲中國與其他非歐洲國家的歷史地位和成就。”“當我們說某一個國家或地區是歷史的‘中心’時,意味著它處于歷史領先或主導的地位。”“‘歐洲中心論’者的錯誤和要害是地理環境決定論和種族文化優劣論。”①從下文的分析中可以看到,這種表述主要是受到加州學派學者的影響。
顯然,“歐洲中心論”并不代表一個學術實體,它包含的內容蕪雜、牽涉面極廣,并沒有一個確定的邊界。被冠以“歐洲中心論”的理論觀點,彼此之間也可能存在嚴重的沖突。國內學術界較早接觸西方學者對于中國史研究范式的反思批判,當始于柯文的著作[注:參見[美]柯文《在中國發現歷史——中國中心觀在美國的興起》,林同奇譯,中華書局2002年版。],柯文對戰后到70年代初期美國的中國近代史研究中影響最大的三種模式:“沖擊-反應模式(impact-response model)”、“傳統-近代模式(tradition-modernity model)”、“帝國主義模式(imperialism model)”,進行了批評,其中帝國主義模式本身就站在前兩種研究模式的對立面。在思想方法上,前二者反映了西方特別是美國傳統的自由主義觀念,后者則反映了六七十年代西方的左派甚至激進派思潮,但都被裝在“西方中心觀”的籃子里。加州學派中抨擊“歐洲中心論”最力的貢德·弗蘭克,將以下學者列在“歐洲中心論”的代表名單中:斯密、馬克思、韋伯、布羅代爾、羅斯托、奇波拉、諾思、麥克尼爾、沃勒斯坦……,幾乎囊括了所有19世紀以來西方社會理論和歷史理論的大家[注:參見[德]貢德·弗蘭克《白銀資本:重視經濟全球化中的東方》,劉北成譯,中央編譯出版社2001年版,第31-65頁。]。這些學者和他們的社會歷史觀念彼此差別之大,可以不必贅談。
沃勒斯坦,弗蘭克的早期合作者和后來的主要論敵之一,曾經對“歐洲中心論”的“表現”作了一個歸納,簡而言之,他認為“‘歐洲中心論’的多種形態及其批評的多種形態”,體現在以下五個方面:1、在歷史編纂學上,“用歐洲的獨特歷史成就來對歐洲支配近現代世界的原因”作出解釋;2、社會科學的“普遍主義”傾向,“認為存在著可以適用于任何時間和空間的科學真理”,而其要害是“歐洲的一切都是普遍的”;3、文明的優越論和價值觀,歐洲“把自己看成是若干文明之中最卓越的文明,認為自己是(獨一無二,至少是獨特的)‘文明’世界”;4、“東方學”中體現出來的二元主義;5、對于“進步”觀念及“進步”的“不可避免性”的強調,并將它“強加于人”[注:參見[美]伊曼紐爾·沃勒斯坦《“歐洲中心論”及其表現:社會科學的困境》,馬萬利譯,載《史學理論與史學史學刊·2002年卷》,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3年版。]。這種概括給人的印象仍然是混亂而駁雜的,沃勒斯坦本人也指出這些“表現”“并不能必然地形成一幅連貫的圖畫”[注:參見[美]伊曼紐爾·沃勒斯坦《“歐洲中心論”及其表現:社會科學的困境》,第71頁。],而且,這五個方面的“表現”及“批評的多種形態”,事實上已經呈現出差別和矛盾。
毫不令人意外的,圍繞“歐洲中心論”的學術討論中,充滿了學者們之間的相互指責。弗蘭克和沃勒斯坦都指出(實際上也是互相指責),很多“反歐洲中心論”的學者的思維方式和結論都仍然受到歐洲中心論的“深刻影響和限制”,是“反歐洲中心的歐洲中心論”[注:前為弗蘭克語,參見《白銀資本:重視經濟全球化中的東方》,第81頁;后為沃勒斯坦語,參見《“歐洲中心論”及其表現:社會科學的困境》,第71頁。]。國內學者也經常反過來指責弗蘭克的“歐洲中心主義”:“如果要說什么‘西方中心論’的話,(弗蘭克)這種以西方背景下產生的問題(順差多少、關稅稅率多少和國家資助多少)作為衡量標準用之于其他背景的做法倒真正是不折不扣之‘西方中心論’的”[注:秦暉:《誰,面向哪個東方?——評弗蘭克<重新面向東方>,兼論“西方中心論”問題》,《開放時代》2001年第8期。],“整體主義歷史觀本身也是一個‘歐洲中心主義’式的普遍性的命題”[注:姜明:《歷史研究:普遍還是多元?——弗蘭克等思想方法的介評》,《黔東南民族師專學報》2001年第8期。]。同樣,對彭慕蘭和《大分流》的學術批評中,也充滿了類似的質疑,如王家范稱彭慕蘭是一個“半截子革命家”,“并沒有能完全放棄用歐洲史的眼光來看待中國江南的習慣性思維”[注:王家范:《中國社會經濟史面臨的挑戰——回應<大分流>的“問題意識”》,《史林》2004年第4期。],張衛良則認為彭慕蘭所進行的東西方比較“本身并沒有跳出中心論的基本框架”、“‘歐洲中心論’與‘反歐洲中心論’……在理論分析過程中往往遵循相同的準則”[注:張衛良:《“神話”解構與歷史重建——歐亞經濟的大分流》,《清華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8年第5期。],而另一面,與彭論爭最力的黃宗智,本人卻也以反對“歐洲中心論”而著名。
這種學術爭論難
我想,除占有資料不同從而形成不同觀點的情況以外,召院上的差異恐怕也是導致結論上分歧的一個重要原因。因此,想利用本書出版的機會,討論一下本專題的研究方法問題。
首先是判斷標準問題。所謂經濟重心的轉移問題,實質上就是經濟不平衡性的動態變化問題。例如從戰國開始,關中地區、河北、蜀,都曾被譽為“天府之國”,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先是不再有河北是“天府之國”的說法,唐以后關中也不再有“天府之國”的說法,只剩下四川(主要指川西平原)仍稱“天府之國”。又如河北,一直到三國時期仍然為甲兵強盛、經濟富庶地區,但曹魏以后其經濟地位顯然江河日下,安史亂后更因藩鎮割據、契丹崛起和南侵而備受。再如淮南地區,本為開發中的經濟區,至唐代進入發達地區行列,與江南(主要指江南東道)并稱“江淮”。但是,北宋末、南宋時期,宋金對峙,淮南由經濟腹地變為前線,經濟的發展自必受到嚴重影響,處于長時期停滯和衰落中。
中國古代各地區經濟發展不平衡的動態變化在唐宋時期的反映就是經濟重心南移這個大趨勢,這就是判斷問題的前提。
接著是判斷的標準。在本章第一節《中國古代經濟重心南移的若干問題探討》中,我們提出兩個判斷標準或者依據,這就是:一、區別經濟開發與經濟重心的標準。“所謂經濟開發地區,顧名思義,原來的經濟不發達,尚未開發或尚未全面開發,具有經濟發展前途即經濟潛力,但尚未形成強大的經濟實力,不足成為全國的經濟重心。而經濟中心地區,按當時的經濟發展水平來說,在全國是最先進的。表現為生產的廣度和深度超過其他地區,與國計民生關系密切的主要生產部門的產量與質量名列前茅,可比的工農業產值最高,商品經濟繁榮并達到一定程度,反映在財政收入方面,該地區也是財政收入的倚重地區,即主要財源所在”。二、經濟重心轉移過程完成的標準。“我們認為,第一,經濟重心所在地區生產發展的廣度和深度超過其他地區,具體表現為:人口眾多,勞力充足,主要生產部門的產量與質量名列前茅;商品經濟發達。第二,經濟重心所在地區生產發展具有持久性與穩定性,不只是在一個較短時期內居優勢地位,而是有持續優勢的趨勢,就是說其優勢為后世所繼承。第三,新的經濟中心取代了舊的經濟中心后,封建政府在經濟上倚重新的經濟中心,并在上有所反映”。
以上兩個標準提出以后,曾有學者對“經濟重心轉移過程完成的標準”提出質疑,認為“標準”的第一點未量化,仍然只能給人一個模糊的概念;“標準”的第三點把經濟中心的轉移與政治中心的變化聯系起來,勢必將經濟重心南移的時間推遲,因為政治中心的變化屬于上層建筑范疇的問題,經濟重心南移屬于經濟基礎范疇的問題,二者不會同步地發生變化[1]。
學的任務是揭示歷史發展基本趨勢呢,還是盡量做到窮極細微末節的“具體化”呢?我認為應該堅持揭示歷史發展基本趨勢的研究原則,而避免做條件不夠的“具體化”研究。關于中國古代經濟重心南移的趨勢早已被學者們提出了,問題是南移過程在什么時候基本完成?如何確定南移過程的完成?以及南移與政治中心變化有什么關系?這些問題是圍繞揭示歷史發展基本趨勢這個大目標提出的。至于“具體化”與量化問題,它是為歷史研究的大目標服務的。杰弗里.巴勒克拉夫在談到第二代歷史學家相信“人類歷史中全部最細微事實的集合終將說話”的觀點時指出,“問題在于得失是否相當,因為這些成果的取得往往經過了數量極大而且難以綜合處理的資料積累”[2]。就是說,歷史需要準確的事實作為根據,但又不是走窮究細微末節的路子,以免失去大目標,疏于。再則,量化計算需要精確的統計資料作基礎,經過計算機處理方可獲得數據,這一點不易做到。
所以,關于判斷標準的討論涉及到的一般,即的重點放在古代重心南移趨勢這個大目標呢,還是舍此而去具體的量化數據。
其次是比較方法問題。既然經濟重心轉移問題實質上就是經濟不平衡性的動態變化問題,那么,地區經濟發展趨勢的比較就變得重要了。陳衍德同志和我在《試論唐宋四川經濟發展的若干問題》一文中即進行過這種比較分析嘗試。我們選擇了局部和全局的比較方法,而不是選擇局部與局部或全局與全局的比較方法。所謂局部與全局的比較方法是指把四川地區經濟的變化和全國經濟變動大趨勢作比較,初步研究結果是:“當全國出現大的動亂時,四川經濟地位便相對上升,而全國普遍安定時期,四川經濟地位便呈相對下降的趨勢。”例如,安史亂起,中原動蕩,全國(主要指黃河流域)的經濟形勢惡化,四川以其“內外險固”的地理條件和“土富人繁”的經濟條件,得以成為全國性動亂中的一片綠洲。唐末五代,中原江淮遍地狼煙,而四川相對安寧富足,其經濟地位不言而喻。而北宋初中葉,全國經濟形勢比較穩定,中原與江南經濟形勢比較好的情況下,四川則僅為爾爾而已[3]。
本書所作的另一種比較是全局對全局的比較。也就是把南北方的經濟發展大趨勢以及反映總體經濟實力的表現加以比較,論證中國古代的經濟重心已經移到江南地區。這種比較的結論并不說明北方某個局部地區一定比不上江南的某個局部地區,事實上江南不少山區的經濟發展水平仍然不高,尚處于我們所說的經濟開發階段而未達到當時公認的“富庶”地區。所以在討論本書主題時,不可以從局部地區的比較上否認江南的總體經濟優勢。
當然局部與局部的比較在把握大趨勢下仍然是非常重要的。所謂南方如江東、兩浙、江西、荊湖南路各有不同的發展優勢與發展水平。本書在分析時往往把嶺南如廣東、廣西、福建也包括進去,即經濟重心南移所及為長江以南和嶺南地區。
這種學術情景下,才會有新的境界出現。
一、有關“反歐洲中心主義”及其對明清歷史重估的理解
歐美人看歷史中國的好與壞,撇開因人而異、從來就非鐵板一塊的復雜因素外,從主流意識上說,它是因時而變,重心多次發生變化。無論是在中世紀晚期、啟蒙時代或者“工業革命”時代,時高時低的評價,多般取決于他們自己的境遇,“以我為主”,為其所用。
20世紀后半期開始發生的對“歐洲中心主義”的批判,轉而對明清歷史有諸多好評,中國學者也首先應當設法尋求理解。這里,除了西方社會內在的思想分化或思想變遷以外,20年來中國經濟的高速發展,也極大地幫助了一些“反歐洲中心主義”者樹立信心。因此,由他們引起的眾多“問題意識”,除了歷史中國與資本主義世界的關聯外,也還包含了歷史中國與現實中國、現實世界的關聯。對后一點,有些史家注意不夠。
我們對“反歐洲中心主義”的應對,也可以從兩個層面來進行研討。
第一,基于事實的層面:“反歐洲中心主義”有強烈的重新解讀歷史的沖動,因此他們在重新解讀甚至想顛覆歐洲史舊體系的時候,特別注意吸收近年歐洲史研究對其有用的新成果。同樣,他們也對中國歷史的光明面、積極的成果非常敏感,很想把被“歐洲中心主義”遮蔽了的東西,展示于陽光之下。這兩者對我們都有歷史認識方面糾偏補全的沖擊作用。由此啟發,若要全面地進行明清史再認識,則需要中國歷史與歐洲歷史的雙向互動,難度將大大增加。
第二,基于價值認同的層面:無論叫“資本主義”還是叫“現代性”,都不是完美的,它本身已經帶來的社會病癥,或者可能有的未來隱患,“反歐洲中心主義”者的棒喝,并非全然是危言聳聽。因此,當我們進入歷史評估時,往往需要有歷史主義與價值觀的平衡,而非執著一端。
二、關于明清歷史再認識視角的變化
1840年開始,中國一再受挫于列強的“船堅炮利”,原有“天朝優越”的自信力終于遭遇到了嚴重的動搖。在這樣的情景下,回溯明清歷史,關注對政治史的批判,認定明清已經走到“前現代”的盡頭,處于“長期停滯”的狀態,占據著主流的地位。現在的“反歐洲中心主義”,恰恰是針對著這種史學傾向而來的挑戰。
當前,我們對明清史進行再認識,自然就會產生許多新的檢討角度。擇其要者,大致有兩方面的觀點值得注意:
首先,對“革命”做法的檢討,覺得它對自己國家的歷史缺乏同情地理解的態度――一個國家,不要說是一個有數千年歷史的大國,它的存在,總有一種“歷史精神”在支持;它曾經采取的治國方略,總有它存在的一定“合理性”,也包括當時不得不如此做的原因。
其次,與前述相聯系,歷史考察的視域必然地要有所擴展。近20年來,這方面的進步還是比較快的。原來史學的重心始終是政治史和人物史,現在經濟史、文化史、社會生活史等等,都逐漸在深入展開。站在歷史前臺的是事件和人物,但事件與人物背后,或者說海平面以下的,是所有人與人相處關系的社會規則,以及由規則“叢林”構成的結構性歷史。因此在研討“前現代”或向現代過渡的時候,經濟史與社會史的作用必然要被突出起來。總體上說,在中國,目前專史、斷代研究的力量較強,成果多,而跨朝代的、連貫的研究難度高,一時還跟不上來。但少了這種延續性的通貫研究,就很難準確定位斷代史,更難把握中國歷史自身的發展脈絡,以及它連續而非斷裂式發展產生的路向。
三、關于明清經濟的發展與不發展
如果回到長達五六百年明清經濟史敘事的角度,確有相當多的史料能夠證明,中國的經濟主體――無論是工商業者還是農民、手工業者――不缺乏經濟理論的考量,也沒有停止過它自身的經濟上升運動,所謂“長期停滯”是一種受“歐洲中心主義”影響的偏見。但即使是“反歐洲中心主義”的史學家,也都認為19世紀之后,中西歷史發生了“大分流”,中國淪入了真正的“停滯”。對于后一說法,我們似乎把它忽略了,未能認真地予以正面回應。
筆者以為,由于各經濟史微觀研究深入的結果,事實上已經把“長期停滯論”撕成了碎片,傷痕累累。但是,明清經濟史的考察,即使發掘的光明面再多,也無法繞過一個巨大的障礙:如何通解過去說的“中國近代的落后”?這是與西方國家、與日本比,要否認也很難。那么這種“落后”與“前現代”的歷史有沒有關聯?可以把這種原因仍然單純地歸咎于“列強侵略”(“反歐洲中心主義”就有類似暗示性的傾向)嗎?恐怕很少有人會這樣認為。
對明清經濟發展狀態的估量,應該說是比較困難的,主要談兩個問題:
把政治與經濟聯系起來考察時,兩者互相作用的聯接點在哪里?國家財政政策的考察是個突破口。說具體些,財政政策,會影響到經濟資源的支配與使用狀態,國民生產總量的第一次分配、第二次分配,以及它造成的最終利益格局,特別是政治主體與經濟主體的利益分配格局,這些都會反過來制約經濟發展的速度與經濟發展的持續性。
筆者以為,至少從北宋以來,中國經濟的部門結構發生了顯著的變化,工商業貨幣收益的比重在不斷提高,然而政府的財政收入仍然主要依賴于農業,與經濟的態勢不完全對稱。回到中國宋至明清,這里有一種歷史情節不能忽略:無論農業、工商,稅外的負擔都很重,嚴重的是法外的負擔。其間中央財政缺口不小,而地方的行政費用又嚴重不足,像是個死結。這就造成工商業者被各級政府用各種形式剝奪的收益率非常之高。這并非用指斥“腐敗”二字就能完全了斷的。筆者最近一直在著重搜索和閱讀縣一級政府的運行實錄,看來這方面的情形,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復雜。這樣的不斷追究下去,中國政治體制的缺陷以及這種體制的制度運作成本太高的問題,就會凸顯在人們的眼前。
參考文獻:
關鍵詞:明代白銀;貨幣性質;流動;市場選擇
一、問題的提出
關于明代白銀問題的研究一直是明清經濟史學界研究的熱點問題之一。就白銀問題的提出而言,明清時人對于白銀便有著自己的看法,這集中體現在兩個方面的內容上:一是白銀作為貨幣材料的問題;另一是這白銀大量流入中國的問題。在幣制幣材方面,因明初統治者推行無準備金之鈔法,致使大明寶鈔在前中期的運行過程中出現了許多問題。而鈔法不暢導致流通領域白銀的使用逐漸抬頭,于是有人主張用白銀來作為幣材。到了明代后期,“銀荒”問題也為時人所關注。關于明代中后期白銀大量流入中國的問題,時人對其印象頗深。面對白銀的不斷流入,中國國內出現了嚴令海禁和開放海關的不同主張,這種爭論的局面一直持續到了清代前期,相關的論述也較多,此不贅述。然而,明清時人對于白銀問題的看法,或是單純從幣制幣材的角度來看待,或是對于白銀內流的重大意義認識不足,因而出現了許多不同的主張。
近代以降,關于明代的白銀問題,梁方仲、百瀨弘、彭信威、加藤繁、全漢升等從不同角度對此進行了專門的研究。至于最近十幾年來關于此問題的介紹可參見筆者的另一論文。從國內外對于中國貨幣史的研究近況來看,關于歷史上中國貨幣的盛衰論、進步論等論點逐漸遭到不同程度的質疑,使得我們能夠更加深入并且能夠以全新的視角來看待中國貨幣史上的許多問題。尤其是關于明代白銀貨幣化問題,已經有學者從不同的角度進行了質疑,為我們重新審視和思考明代白銀的深層次問題提供了依據。白銀貨幣化是不是一種“白銀進步論”觀點?明代白銀在中前期發揮的作用是不是折射出中國貨幣史上的一個重要內容,即怎樣認識實物貨幣的性質和意義?是什么原因促使中國貨幣的結構發生改變并與世界的經濟連為一體?
如何不斷加深我們對于歷史上許多問題的理解,其關鍵在于我們的“問題意識”有多強。對于明代白銀問題的思考和解讀當然會是一個持續不斷的話題。在此,我希望本文中的許多不足之處能夠得到有關方家的指正和見教。
二、明代中前期的市場狀況與白銀問題
對于明代初期以及中期經濟情況的客觀認識,是我們正確認識明初貨幣經濟水平的前提。傳統史家往往容易受“王朝周期性”的論點束縛,認為明初社會經過幾代君主的努力,社會經濟必定會得到很大的恢復和發展。但是如果我們從整體的角度來考察明代中前期的經濟發展狀況,我們很容易發現一些容易忽略的問題。這種整體上的認識,一般包含兩個方面的內容,即:時間縱向上的考察和經濟體各部門橫向上的考察。
我們來看看宋、元、明長時期中國經濟運行的狀況。在這方面,全漢升做出了許多卓有成效的研究,他在幾篇論文中為我們介紹了自宋至明中國經濟的發展狀況,并指出在這一較長的歷史時期內,中國白銀的購買力不斷得到提升,而且明代的工資水平和物價水平較宋代而言相差甚遠。從經濟學的角度來看,物價低或者工資低意味著一個社會的生產量和銷售量規模有限,對經濟的擴展很不利,這側面也反應了經濟體的萎縮程度。事實情況果真如此嗎?香港學者劉光臨在他最近的研究中分析了明代經濟各部門的貨幣成分,從價格、勞務工資、貿易、考古出土和錢幣數量等方面的具體分析中他得出了一個較為明確的印象,那就是明代初期的去貨幣化政策已經嚴重遲滯了社會經濟的發展。加上通貨供應的不足,使得明代社會的交易需要跌落到公元8世紀以來的最低谷!
新近的研究表明這種對明代中前期經濟萎縮的提法越來越值得關注,因為無論是從市場的角度來看還是從貨幣的角度,這種論點都會得到驗證。
1.商品交易與市場的萎縮
明王朝建國前后,出身貧農的開國君主朱元璋施行了許多發展農業經濟和限制商品經濟的措施。他欲圖構建一個定額化、以實物經濟和勞役為主的經濟體制,學界有人干脆稱之為“洪武型經濟體制”。這種經濟體制對于市場經濟的擴展是不利的,具體的表現而言便是商品價格和勞務工資的極端低廉,以及商品貿易的低度發展。
以白銀來看,明代的米價在16時期前半期一直停留在宋代初期的水準,離宋代物價的高峰時期相差3-4倍左右,從銅錢的角度看,宋明物價拉的更大。明代16世紀前半停留在300來文每公石,而這只相當于宋初的水準,距宋代高峰值時相差100―200倍左右。可見明代的物價之低。從金銀的比價來看,和宋元相比,低廉的多。宋元的每兩金價約折合白銀為10.3兩,而明代每兩金價約為宋元時代的一半,也即5―6兩左右,另還有關于江南絹價的折算也可以看出明代物價之低。
16世紀中葉前明代田價和米價表
(與明代的米加相比,宋初米價一般在100文-300文之間,中后期及南宋時期,宋代米加一般為1000-2000文,甚至2000文以上,折合成白銀也高出明代數倍。在田價方面,宋初約為0.5貫,最高達15貫,年均約為6-7貫,折合成白銀約為3-7兩左右)
明初物價的低廉直接導致勞務工資的低廉,例如嘉定地區宋明官僚和士兵的工資竟相差達到150倍左右(宋約為3000文一月,明代約為200文左右)。而實際上,這種低廉的價格水平并非構建在強大的國力之上,而是明初實物經濟的直接體現,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了16世紀上半葉。市場的不發育與各地經濟的脆弱性直接導致了明代16世紀前“明代空窗期”的出現,例如在宣德時期,京畿附近地區的商人貿易狀況仍然是:
“奔走負販二三百里,遠或一月,近或十日而返,其獲利厚者十二三,薄者十一,亦有盡喪其利者。”
可見商業貿易利潤之低,因此明代前期人們大多處于這樣一種生活狀態“凡可以養生送死者,皆不待外求”,其“乘勢射利者亦鮮”。農民自給自足,百姓過著與市場不相往來的生活,當然會形成市場和商業的不斷萎縮。
實際上,對于明初市場的探討,雖然要從以上的角度來分析。但是對于要素市場、遠距離貿易、消費需求、商品供給、城鄉市場體系等方面細致分析是必不可少的。然而限于篇幅和文章的主題,這個工作只能留待于進一步的研究。從傅衣凌和萬明整理的徽州土地契約文書來看,民間土地買賣的情況在明代前中期除了永樂一朝數量較大之外,其他時期的數量遠遠小于明代中后期。誠如以上所講,明代中期前商品經濟和市場發展的水品不能高估,這從以下的貨幣分析當中也可以得到相佐的解釋。
2.白銀的實物貨幣性質
正如筆者認為的那樣,白銀在明代中期以前一直處于實物貨幣性質階段,這種實物貨幣的存在實質反映的就是市場經濟發展的遲緩與萎縮。從歷史上來看,實物貨幣這個概念對于我們來說并不陌生,先秦時期的貝幣,民族邊疆地區的金銀貨幣和鹽幣,唐宋時期的縑帛,元代的木牌、鹽包,明代的谷物、縑帛等,為我們分析歷史上的實物貨幣提供了很多的材料。深諳中國貨幣史的日本學者早就區分了商品貨幣(實物貨幣)、金屬貨幣、紙幣之間流通的不同層次和領域,并細致分析了它們在流通過程中作用的不同和其他特性。但是人們對于明代前中期白銀的實物貨幣性質卻殊難理解,因為這樣一種世人皆知的貴金屬怎么會是一種代表落后經濟發展水平的實物貨幣?這是因為這個概念的提出是為了定位和解釋白銀在實際流通中發揮的狀態和作用,否則明初白銀流通的許多問題便難以得到很好的解釋。
眾所周知,研究者對于某種貨幣的分析和考察一般是從其實際流通中所發揮的作用來看待其職能。因故經過仔細探究白銀流通的重要時期宋代之后,我們可知白銀貨幣化的觀點很難以成立,因為宋代白銀作為貨幣其職能的發揮不僅有限度,而且常常與縑帛等共同使用并稱為“銀帛”。這個時期的白銀實際上就是一種實物貨幣。
自元至明,白銀一直在市場中可以見到,尤其是在國家經濟出現較嚴重的通貨膨脹或經濟混亂中表現得尤為明顯。在這情況下,白銀往往與谷物、縑帛,甚至像元代出現的紙帖子、竹牌等一起使用。因此,有學者認為:“實際上的中國貨幣史,應是各種各樣地區性本地通貨的出現與王朝自上而下試圖在疆域內統一幣制的努力,兩種力量相互抗衡博弈的過程。”
如果我們證明明代中前期的白銀也是一種實物貨幣的話,那么關于明代白銀貨幣化的論點也就難以令人信服。盡管如此,我們還是不能否定學界對于白銀貨幣化的研究成果,畢竟前人對于白銀貨幣化過程的考究可以讓我們較為詳盡的考察到白銀這種實物貨幣所發揮的作用。
具體而言在明代前期,無論是民間土地的契約買賣還是政府的稅課當中,都有白銀在流通領域的足跡。關于土地契約方面,因另一文有所論述,故此不講。關于政府課稅折銀的情況,我們先來看看史料的記載:
十九年,“詔歲解稅課錢鈔,有道里險遠難致者,許易金銀以進”,“詔戶部以今年秋糧及在倉所儲,通會其數,除存留外, 悉拆收金、銀、布、絹、鈔、定輸京師。”
三十年,“自二十八年以前, 天下逋租, 咸許任土所產, 折收布、絹、棉花及金、銀等物。”
從賦課的史料中我們得知,白銀的征收是和許多實物貨幣一起的。此外,此時期白銀的使用領域還包括賞賜臣下,賞罰罪行等特定領域,這從許多史料中可以得到反映。白銀的實物貨幣性質不言自明。隨著時間的推移,白銀等實物貨幣的不斷抬頭與明寶鈔的運行不暢相關,到了宣德年間,寶鈔達到了幾乎需要不時的禁銀法令來通行,可見民間用銀情況的普遍,據史料載:
“比年巨商富民,并權貴之家,凡有交易,俱要金銀,以致鈔不通行。仁宗皇帝即位之初,欲通鈔法,許官員軍民以鈔中鹽,貪利者竟以昏爛之鈔中納,一人動以千計,及支鹽發賣,專要金銀,鈔愈不行。”
由此可見,自明前期到中期白銀這種實物貨幣發揮的作用越來越大。盡管整個明代前期不遺余力的施行“銀禁”政策,但白銀的流通終究開始廣泛起來,白銀不僅有時單獨流通而且常常與谷物、縑帛一起發揮著輔幣的作用。
實物貨幣的存在一定程度上反應了社會經濟發展水平的限度,更折射出這一時期經濟運行的真實狀況。從對史料的分析中我們可以得知,明代實物貨幣的存在大約持續了一百多年,即貫穿于明代的中前期,這正切合了以上關于明代中期以前市場分析所得出的結論。
3、貨幣結構的轉變
日本學人說過:“考察貨幣經濟正是中國古代史研究所必須研究的主題”。到了明代中期,在中國貨幣史上出現了一次重大的貨幣結構的轉變,即錢鈔結構轉變為銀錢結構。因為這次轉變使得貴金屬白銀正式確立了主幣地位,也使得中國的貨幣結構進入了以白銀為主且銀錢兼用的階段。實物貨幣經濟在慢慢消退,商品經濟逐步得到巨大的釋放,社會進入蓬勃的發展階段,最終晚明社會出現了影響深遠的社會變遷。
有學者從白銀貨幣化的角度來分析晚明社會變遷,值得注意。在這里,我只想對學界著筆較少的明代貨幣結構轉變的原因進行些思考并試圖解釋。不可否認,這次貨幣結構的重大轉變是與晚明社會變遷同步的,白銀兼具貴金屬貨幣性質和世界貨幣性質的二重性也表明了明代中后期社會經濟的特殊性和新方向。在我看來,引起這次貨幣結構轉變的主要原因有三點:
1.國內貨幣經濟的萎縮和恢復與通貨不足的矛盾要求明代的貨幣結構進行轉變。
2.東亞經濟圈的擴大與全球貿易的新內容,使得處于主導地位國家――中國的寶鈔和銅錢難以充當世界貨幣的職能,因而轉變勢在必然。
3.海外白銀的大量流入使得中國最終完成貨幣結構的轉變成為可能。
以上所述,我們歸結起來便是國內市場和國外市場的雙重壓力要求明代貨幣結構進行轉變,最終海外白銀的大量流入使得明代的白銀貨幣終于擺脫實物貨幣階段,正式進入貴金屬貨幣階段。
二、明代中后期白銀的流動
明代中期以后(成弘之際,約為15世紀末16世紀初)國內市場上的白銀流動開始頻繁起來。在16世紀中葉上下外國白銀大量流入之前,國內白銀流動的市場先期建立起來。然而從以下的論述中,我們可以明顯看到國內白銀存量的不足始終制約著明代經濟的發展和起速,最終由于海外白銀的流入加上國內外白銀流動市場的切合終于使得中國市場與世界市場連為一體,明代蓬勃的經濟發展也有了可靠的劑。
1、國內白銀市場的先期建立
通過上文所講,在國內市場上明代白銀的使用一直存在。但是囿于國家為了維持寶鈔地位而不斷施行禁銀令的制約,白銀只能在某些特定的領域流通。政府的課稅、土地買賣市場、江南富商大賈的貿易買賣等數額較大的方面可以見到白銀的蹤跡,很顯然在明前期白銀的使用在國家法令的嚴禁之下是較為零星稀散的。尤其是永樂時期,政府禁銀比較徹底,以至于民間契約上只見寶鈔、縑帛、谷物等。到了宣德、正統時期,白銀的使用明顯增多,促成這一現象的直接原因便是鈔法的敗壞。宣德時規定:
“凡以金銀交易及匿貨增直者罰鈔”。但是,“戶部言民間交易,惟用金銀,沙滯不行。乃益嚴其禁,交易用銀一錢者,罰鈔千貫,贓吏受銀一兩者,追鈔一萬貫。”
盡管在課稅、賞賜方面,白銀仍在使用。但是國家法令有時候也會出現矛盾不一致的地方。從洪武到宣德,在民間仍然有鼓勵犯罪罰銀的規定,可謂是國家一定程度承認了民間用銀的合法性。這里需要注意的是,實物貨幣在宣德皇帝統治時期是運用最廣泛的,尤其是縑帛和谷物,這從契約和記載中可以知道。黑田明伸說過:“實際上,通貨不穩定迫使人們轉向物物交換的現象,即使到了20世紀,也是反復出現的”。很顯然明中前期通貨的不穩定一直影響著市場運行的狀態,使得實物貨幣大量存在。市場運行的不暢反過來又制約著人們對于更高通貨的需求,最終使得社會經濟發展的遲滯和貨幣制度運行的混亂。
然而在此,我們關注的重點并不是這一復雜混亂的貨幣使用狀況,而是要知道從何時起,白銀逐漸取代其他通貨逐漸在流通領域取得主要地位使得一定規模的白銀市場建立起來。從契約的情況來看,正統時期寶鈔已經不見蹤影,白銀已經取得主幣的地位。景泰、天順時期民間使用白銀率是極高的。有學者指出:“至成化年間,90件契約中,無一例外地使用白銀交易,從而說明民間交易中完全實現了貨幣白銀化。”
盡管在正統時期,白銀在民間的流通市場上占有支配性的地位,但實際上中國國內白銀的開采量是越來越低,正統時期的年均銀課量還最低。至正統、成化時期,明朝經過大約一百來年的開采,國內白銀的累計總產量約為3千多萬兩,這個數字遠遠低于唐宋時期的產量。即使加上前代遺留下來的白銀數量,據估計總數也不超過5-6千萬兩。在銅錢方面,據最新的研究顯示:從洪武元年到隆慶時期,明朝一共鑄幣約為320-480萬枚,加上唐宋錢的遺留,16世紀時期明代規范銅錢的總量大約為3600-5400萬枚,相當于北宋一朝總量的12-21%左右。
明代與宋代貨幣存量情況表
由此可知,在成、弘之際的國內市場上,無論是賦役方面的田賦、徭役、關稅、鹽茶稅、馬政、匠役等折銀,還是民間市場上白銀的流通,都受制于白銀和銅錢經濟的有限規模。據史料記載,:
在弘治時“清江鎮,臨郡一都會也,山水環繞,舟車輻輳……昔饒裕今鮮蓋藏。……百年來人文日盛,而商賈之業衰矣。”
而且,反應通貨緊縮的另一個例子便是這一時期的朝貢貿易。明政府自宣德以后便開始收縮海外的朝貢貿易,而且在對待貢物上,打破了以往“厚往薄來”的原則出現了與貢使討價還價的,以市價估之的情況,反映了明中期財政上的拮據狀態。
在國際市場上,明代前期白銀的流動主要以朝貢貿易為主。這個時期白銀的流出流進,在賞賜與貿易的相抵之下,凈額量都很少。到了明代中期,中國國內經濟的發展不僅受制于白銀和銅錢的有限規模,而且隨著明代前中期國內白銀市場的先期建立,使得中國對于白銀有著近乎饑渴的需求。因而有人就說:“無論是日本銀礦的開采,還是美洲銀礦的開發,在時間上都與中國白銀貨幣化產生的巨大的白銀需求,市場迅速擴展的時間相銜接,而流向又是再清楚不過。因此,可以得出結論:中國的白銀貨幣化推動了日本、美洲白銀礦產的大開發”。這個結論意味著,國際白銀的流動是由于中國市場對于白銀的極大需求造成的。實際上,學界以前不曾有這樣的提法,但事實真的如此嗎?
在正德年間(1505-1521),就有葡萄牙人進入中國界內要求開展貿易,但是真正意義白銀貿易的變化是在明代嘉靖年間(1521-1566年),官方朝貢貿易和私人貿易使得中國從日本獲得了數量可觀的白銀數量。在國際貿易中,日本是最早向中國輸入白銀的地方,時間大約為16世紀40年代。不僅日本的許多銀礦在此時逐步開發生產,而且他們貿易的對象主要是中國。因此可以看到,中國社會經濟的不斷發展與通貨不足的矛盾使得中國異常需求白銀,但是國內白銀規模的限制造成了中國市場上出現了一個重大的白銀需求缺口,于是國際上白銀的流動開始變得頻繁起來,白銀貿易的巨大利益開始拉動中西方的供求市場。
2.國內外市場的切合與數量問題
中國國內市場和國際市場的切合一般認為是在16世60年代,這個時期正是中國的嘉、隆之際。這時期海外白銀的流入不僅有日本,還有后來加入的馬尼拉、南亞、中亞等地。學界曾對此問題進行了大量的研究,這些成果使得我們更能清晰的看到白銀流入中國的路線和大致過程。
我們先來看看海外白銀流入的路線問題。弗蘭克指出白銀流入中國的路線主要有三條:日本-中國、美洲-馬尼拉-中國和歐洲-中亞和印度-中國,同時他認為中國在18世紀以前獲得了相當于世界產量一半大約60000噸的白銀。近年來大多數學者,傾向于把流入中國白銀的路線主要歸結為兩條:日本和馬尼拉,這條路線上的白銀又包含兩條小路線,即西屬美洲-馬尼拉和歐洲-馬尼拉路線。萬明把這些路線總結性的概括為:中國-東南亞-日本、中國-馬尼拉-美洲和中國-果阿-歐洲。總所周知,海外白銀的主要來源有兩個地方,即:日本和西屬美洲。因此為了方便白銀流入數量的估算,大家傾向性的用這兩條源流來分析和估算白銀流入的大致數額。
從中外的史料中,我們可以得知在明代中后期中國通過各種類型的貿易從海外大量輸入白銀。然而在中國傳統時代,由于缺乏數字統計手段使得我們難以確切知曉到底有多少數額的白銀流入中國。因此,關于白銀數量的估算引起了中外許多學者的矚目和研究。目前,我們從這些研究當中可以得到許多信息,這不僅僅是白銀流入數量的問題,更是中外幾代學者孜孜不倦融會中西方資料和進行廣泛學術交流的見證。
明代海外白銀流入數量估算表
對于上表的數據,我們可以在學者相關的論著中輕易得到。由于單位和時間的不統一,致使上表的數據的理解還是有點困難。另外對于白銀數量的估算研究還可以在吳承明、錢江、劉軍以及外國學者的研究中找到,但是上表列出來的這些人,只是因為筆者的傾向性意見,加之有些新的研究成果總是在不斷總結原有成果的基礎上得出來的,因此以上的新舊結果代表了學界對于白銀數量估算問題的大概情況。
大體而言,學者對于自16世紀40、60年代到明亡(1644年)流入中國的白銀數量估算為1萬噸至2、3萬噸左右,也就是2億兩至4、5億兩左右,而且多數學者傾向于2-3億兩左右。盡管難以明確,但這個數字無論怎么看都是一個難以忽視的數字,因為相比國內白銀的存量而言,海外白銀流入的數量之巨,渠道之多是以往學界沒有注意的,其對中國經濟的意義自然是有待于重新評價。有學者說:中國商品和白銀之間的貿易,形成了市場網絡的世界性連接,而白銀這種世界貨幣把中國社會的變革和世界的變革聯系在一起。以白銀為中心的貿易網絡,成為世界市場和世界經濟體系初步構建的一個明證。
3.世界市場的形成與白銀流動的貨幣意義解釋
布羅代爾說過:“貴金屬的作用似乎從來沒有像16世紀那樣重要,當時的人們毫不猶豫地把貴金屬放在首位。”如今學界就中國市場與世界市場在16世界中葉以后逐步形成的論點已經達成共識,其實質恐怕沒有人能夠否認白銀流動在其中的作用,正是這種“絲綢之路錢幣”流通使得中國與世界逐步形成一個共同的經濟體系。從此,中國和世界都發生了改變。就中國而言,蓬勃興起的市場貿易和規模擴大的商品經濟使得晚明社會發生了深遠影響的社會變遷。
對于明代中后期白銀世界范圍內的流動,尤其是這種流動對于中國經濟而言意味著什么卻出現了不同的解釋。以往白銀貨幣化論者(白銀進步論者)認為正是中國的白銀貨幣化需求推動了世界范圍內白銀的開采和周轉,從而使中國是以一個主動的姿態參與構建世界的經濟體系。然而有人卻持不同意見,他們認為由于明代前中期一直存在的通貨不足和經濟體制問題使得通貨結構經歷著異常危險的狀態,由于海外白銀的大量流入使得中國的市場經濟和通貨制度才得到挽救。同時他們對明代白銀貨幣化的論點提出質疑,認為這是一種白銀進步論的觀點,是對歐洲經驗的簡單解讀。
筆者以為,對于明代白銀問題及其中后期流動的考察,應該從中國獨特的貨幣結構和社會制度框架來進行解釋。日本學者說:“無論是貨幣還是市場都不能獨立于制度而存在,對于制度而言也是一樣”。明代的白銀在其中前期一直處于實物貨幣階段,這種實物貨幣的存在體現了明政府貨幣制度設計構架的不合理。這種不合理的制度設計同時導致了明代前中葉錢鈔貨幣結構的不穩定性。國內市場和國際市場的雙重壓力使得明代的貨幣結構面臨著急需轉變的境地,而海外白銀的大量流入最終為明代貨幣結構的轉變提供了可能,使得白銀得以擺脫實物貨幣的地位從而走向貴金屬地位,從這個意義上講,白銀流動的意義無法低估。
四、結語
通過上文對于有明一代白銀流通、性質和流動問題的重新考察,筆者以為明代的白銀貨幣在不同的歷史階段中其發揮的作用和性質并不相同。明代中前期白銀以及其他的實物貨幣的存在和輔助地位說明了明代經濟體的規模和發展程度。通貨不足和實物貨幣的大量存在一直遲滯著明代市場、貨幣和商品經濟的發育。所謂危機就是轉機。面臨市場壓力和民間通貨需要的明代經濟最終又是在市場的影響下選擇了白銀作為主要貨幣,但是白銀的有限來源使得社會經濟的規模一直難以得到有效的擴大,最終海外白銀的大量流入為中國貨幣結構的構建提供了可靠的保證。在以白銀為中心的全球經濟體系中,中國因其參與世界的銀貨貿易并大量吸收海外白銀的能力使其商品經濟和市場得到極大的刺激和拓展。本文在最后提出了理解白銀內流對中國意義的兩種不同論點,旨在說明正確理解中國貨幣經濟和貨幣結構的狀況也是認識中國歷史的一條主線。
(指導老師:林文勛教授)
注 釋:
丘浚主張恢復金銀的貨幣地位,“自古之幣,皆以金若銅,未有用他物者”《大學衍義補》卷27,《銅楮之幣下》(引自文淵閣四庫資料,以下同)。王世貞也指出“是以白金之為幣,長也”《州史料后集》卷37。顧炎武也說“由是鈔法阻滯,公私病之,故由是命”《日知錄之余》卷2,《禁金銀》.
尤以黃宗羲、王夫之、顧炎武、靳學顏、陳子龍等人為代表,見其相關著作。也可參見葉世昌:《中國貨幣理論史》,廈門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172-181頁.
邱永志:《明代貨幣結構的轉變與白銀的性質問題》,《中國錢幣》2012年02期.
(日)柿沼陽平在其最近的貨幣史文章中反思了中國貨幣史上的盛衰論等觀點,同時介紹了日本眾多學者重新闡釋中國歷史上的貨幣問題的研究狀況:貨幣區域論、多元性貨幣經濟的流通、貨幣流通領域的層次性和不對稱性、貨幣經濟的主角等論點值得關注。見其文:《中國古代貨幣經濟史研究的意義和分析視角》,《中國錢幣》2011年02、04期.
劉光臨:《明代通貨問題研究―對明代貨幣經濟規模和結構的初步估計》,《中國經濟史研究》2011年01期.
林文勛:《唐宋社會變革論綱》,導言部分,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
全漢升:《宋明間白銀購買力的變動及其原因》,見《中國經濟史研究二》,中華書局2011年版。《自宋至明政府歲入中錢銀比例的變動》,《中國經濟史論叢》,香港中文大學新亞研究所出版,1972年8月版。關于物價方面的變動,還可參見彭信威:《中國貨幣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58年版.
劉光臨:《明代通貨問題研究―對明代貨幣經濟規模和結構的初步估計》一文.
黃仁宇:《十六世紀明代中國之財政與稅收》,三聯書店2001年版,第396―413頁.
彭信威:《中國貨幣史》,第370、519、356、501頁.
全漢升:《宋明白銀購買力的變動及其原因》,見《中國經濟史研究二》,第84―85頁.
吳承明:《16世紀和17世紀的中國市場》,《吳承明集》,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2年.
黃冕堂:《中國歷代物價問題考述》,齊魯書社2008年版,第5-6頁、41-6頁.
劉光臨:《明代通貨問題研究―對明代貨幣經濟規模和結構的初步估計》一文.
Roxanna.M.Brown, The Ming Gap and Shipwreck:ceramics in Southeast Asia.Ph.D Thesis:University of California,Los Angeles,2004.
《明宣宗實錄》卷64.
轉引自田培棟:《明代社會經濟史研究》,北京燕山出版社2008年版.
王直《抑庵文后集》卷20,《送陸太守序》.
在這方面,龍登高做了大量的研究,見其:《中國傳統市場發展史》,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他指出14-19世紀(明清時期)是中國傳統市場的成熟時期,當然他這個提法是就整體狀況而言的,但他沒有就明代前中期的市場狀況做出特別的介紹.
邱永志:《明代貨幣結構的轉變與白銀的性質問題》一文。關于明代后期的土地買賣狀況,可參見李文治:《明清時代封建土地關系的松解》,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3年版.
邱永志:《明代貨幣結構的轉變與白銀的性質問題》一文.
林文勛:《南詔貨幣流通分析》,《云南社會科學》,1999年01期。《云南古代貨幣文化發展的特點》,《思想戰線》,1998年06期.
李埏:《略論唐代的“錢帛兼行”》,《歷史研究》,1964年03期.
元代史料,(明)楊士奇撰《歷代名臣奏議》卷67,《治道》說:“市井懋遷,難以碎帖。店鋪多用鹽包紙片,酒庫則用油漆木牌。”這里的鹽包、紙片、木牌等均是實物貨幣.
傅衣凌:《明代前期徽州土地買賣契約中的通貨》,《明清社會經濟史論文集》,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
黑田明伸:《貨幣制度的世界史―解讀“非對稱性”》,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
高聰明:《論白銀在宋代貨幣經濟中的地位》,《河北大學學報》,1994年03期。同見汪圣鐸:《兩宋貨幣史》下冊,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關于宋代白銀貨幣化的論點可閱王文成:《宋代白銀貨幣化研究》,云南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
元末情況見呂午:《左史諫草》,戊戌中云“:近來州縣權時施宜,或為紙帖子,或為竹木牌,或作五十文,或作百文,雖不可以通行,而各處行之為便。”
黑田明伸:《貨幣制度的世界史―解讀“非對稱性”》,第87頁.
顧炎武:《日知錄》卷11.
《明史》卷78,《食貨志二》.
《明宣宗實錄》卷55.
傅衣凌:《明代前期徽州土地買賣契約中的通貨》一文,也可見萬明:《明代白銀貨幣化的初步考察》,《中國經濟史研究》2003年01期.
《明孝宗實錄》卷197云:“云南專用海肥, 四川、貴州用茵香、花銀及鹽布, 江西、湖廣用米、谷、銀、布, 山西、陜西間用皮毛。”
(日)柿沼陽平:《中國古代貨幣經濟史研究的意義和分析視角》,《中國錢幣》2011年02、04期.
邱永志:《明代貨幣結構的轉變與白銀的性質問題》一文中有較具體的解釋.
《明太祖實錄》卷251中記載:“杭州諸郡商賈,不論貨物貴賤,一以金銀論價,由是鈔法阻滯,公私病之,固有是命。”
《明會典》卷37.
《明宣宗實錄》卷105中記載:“既瞽, 又以母故傷人, 可肴之, 令出銀十兩, 付死者家備葬。”
董郁奎《試論明代的白銀及其流通》,《浙江學刊》,1988年03期.
萬明:《明代白銀貨幣化的初步考察》,《中國經濟史研究》,2003年01期.
黑田明伸:《貨幣制度的世界史―解讀“非對稱性”》,第46頁.
萬明:《明代白銀貨幣化的初步考察》,《中國經濟史研究》,2003年01期.
關于明代國內市場上白銀的存量,應該加上前代遺留下來的白銀數額。據估計,唐、宋、元3朝白銀的總產量約為3.7億兩左右,但是這個數字沒有考慮中間流去國外的數字,實際上白銀在宋元時期曾大量流失國外。參見李隆生:《明末白銀存量的估計》,《中國錢幣》,2005年01期.
劉光臨:《明代通貨問題研究―對明代貨幣經濟規模和結構的初步估計》一文.
詳可參見萬明:《白銀貨幣化視角下的明代賦役改革》,《學術月刊》,2007年5月第39卷5號.
崇禎《清江縣志》卷1,《市鎮》.
田培棟:《論明代的朝貢貿易》,《明代社會經濟史研究》,北京燕山出版社2008年版,第94-95頁.
莊國土:《16-18世紀白銀流入數量的估算》,《中國錢幣》,1995年03期.
國內的白銀市場,既包括商業貿易市場也包括國家貢賦市場對于白銀的需求,因而有學者指出中國能夠大量吸收世界市場上的白銀就是因為貢賦市場的周轉和吸納能力,見陳春聲、劉志偉《貢賦、市場與物質生活―試論十八世紀美洲白銀輸入與中國社會變遷之關系》,《清華大學學報》,2010年05期25卷.
萬明《晚明社會變遷問題和研究》,第238頁.
萬明《晚明社會變遷問題和研究》,第236頁.
梁方仲、全漢升、百瀨弘以及歐美學者von Glahn、Yamamura等均有對這個問題的論述,近年來弗蘭克、吳承明、萬明、莊國土、錢江等學者均有關于明清時期白銀流入數量估算的文章,為我們提供了許多頗有成效的成果.
弗蘭克:《白銀資本―重視經濟全球化中的東方》,劉北成譯,中央編譯出版社2000年版,第139頁。
萬明:《晚明社會變遷問題和研究》,第242頁.
見梁方仲、全漢升、弗蘭克、萬明等學者的相關論著,因這些論文和著作經常被引用,固此不再詳細列出。
萬明:《晚明社會變遷問題和研究》,第242頁.
布羅代爾:《菲利普二世時代的地中海和地中海世界》上卷,唐家龍等譯,商務印書館1998年版,第694頁.
其實,林文勛早就提出了“錢幣之路”的學術概念,并指出大家要重視研究古代史上對外貿易之路上的錢幣周流及其帶來的文化和經濟上的影響。見其:《錢幣之路:溝通中外關系的橋梁和紐帶》,《思想戰線》,1995年05期.
關鍵詞:比較史學;價值;發展前景
中圖分類號:K06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12)18-0077-02
一、淺析比較史學
史學研究最基本的方法和重要領域之一就歷史的比較研究,它也是比較史學的基本特征和雛形。早在史學的萌芽階段,歷史的比較研究就開始出現,司馬遷曾在《史記》中指出,對歷史的研究如果想達到“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的目的,應必須通過比較研究,“考其行事,綜其終始,稽其成敗興壞之紀”。近代著名思想家、史學家梁啟超則指出:“凡天下事比較然后見其真,無比較則非惟不能知己之所短,并不能知己之所長。”
在西方,隨著歷史研究的領域更加廣泛,理論體系更加完善,史學家們逐漸在對歷史的比較研究之中總結出了比較史學(Comparative History)這一獨立的學科領域。西方公認的比較史學之父,法國年鑒派史學家馬克·布洛赫在其1928 年發表的《論歐洲社會的歷史比較》一文中,提出了較系統的比較史學的理論。他認為:“比較就是在一個或數個不同的社會環境中選擇兩種或數種一眼就能看出它們之間的某些類似之處的現象,然后描繪出這些現象發展的曲線,提示它們的相似點和不同點,并在可能的范圍內對這些相似點和不同點做出解釋。”
使用了比較研究的方法并不等于就是比較史學,比較史學有整套相對完善的理論和方法體系。所以說,在理解比較史學概念的基礎上,我們還必須要掌握比較研究的類型、程序、原則等基本理論問題。比較史學遵循的最基本原則就是可比性原則,它是能否正確運用比較研究方法的關鍵。可比性的判斷是基于對研究對象本質的認識,而非表象的判斷。
二、比較史學在研究中的價值
比較史學對于進行科學的歷史研究很大意義,“由于這類比較方法能夠更好地對近似點進行嚴格的分類和論證,就有可能希望得到對事實做出假設少得多而精確程度卻高得多的結論。”
第一、有利于通過對各種歷史現象的比較研究,察其異同,揭示歷史發展的規律。
比較史學最主要的功用在于,通過比較考察,探求各種社會歷史現象發生、發展與消亡的共同之理,探求各種歷史現象發生與消亡的特殊規律,并進而探求整個歷史發展過程的普遍規律。不同時期、不同地區存在著各種不同的史實。差異性決定著歷史是豐富多彩的。但在具體研究中,我們往往把歷史進程中某種制度、某種思想、某種社會現象等局限于一定時間和空間范圍內,片面地割裂了各種史實之間的客觀聯系,難以把握各種史實之間的同異關系。比較史學可以很好的揭示事物間的特殊性,在一定程度上糾正歷史研究中的偏向。侯外廬學派認為,對于思想史的研究應當將思想史與社會史的研究相結合。這啟發了我們應當從中國思想和社會這兩個維度進行縱向比較,分析和比較不同歷史時期各種思想和制度方面的聯系及其特點,從而提煉出值得繼承的精華部分。
第二、有利于深化對歷史的研究。
陳國慶教授在《史學與科學》一文中指出,在學術研究中,或許有若干種不同的觀點, 但是, 研究者們最起碼在史實的判斷上不至于發生歧義。從另一個角度講, 歷史研究者不應當以單純的從事于史實的重建為滿足, 歷史研究不能停留在史料學的階段, 而應當在充分掌握史實的基礎上, 采用當代行為科學和社會科學的力量與模式分析史料, 進一步解釋史實。例如, 將許多同時代或不同時代的史實進行縱向或橫向的比較研究, 以考察分析其異同和關聯, 從而對史實作部分或全部的歸納與檢討, 進而從更高層次上衡量該史實在整個歷史主流中所發生的意義, 將歷史、現實與未來聯系在一起。
當代中國史學大體是在影響下的史學體系, 但前蘇聯的一套史學研究體系, 也給中國當代史學的正常發展帶來過麻煩。通過中外近代史學的比較研究, 把中國近代史壇不時受西方諸種史學思潮撞擊情況及其引起這些撞擊的各種社會背景發掘出來, 可以引起青年人作更深入的扣心反思, 通過中外當代史學的比較研究, 把國門打開后, 西方史學方法的大量引進和對當代中國史學變革的重要而深遠的意義揭示出來。
第三、有利于開闊研究者的視野,拓寬歷史研究的新領域。
根據人們獲得知識的來源,亞里士多德將知識劃分為三類,即理論、實踐和鑒別的知識。而鑒別的知識是靠比較獲得的,比較的長處就在于能認識事物的特殊性和多樣性。比較史學的興起,正是因為它不僅可以推進對事物的深層次的認識,而且還可促使新思想觀點的產生,從而擴展研究的視野,甚至開辟新的研究領域。
杜維運認為,只研究中國史學,傾畢生之力寫成的中國史學史也只是地方史,不足以躋身世界史學之林。他 “居于世界漸幾于大同的今日,應胸襟廣闊,眼光遠大,以比較史學的觀點,闡述中國史學的出現,成立與發展,同時涉及世界其它地區出現的史學,比較其異同,衡量其得失。如此則中國史學的世界性出現,其價值將弘揚于世界。”
陳國慶教授在《中國近代史研究需要創新》第二部分——近代專門史研究需要拓寬和深化中指出“對經濟史的研究越深入, 人們感到需要進一步研究的問題就越多。從目前的學術進展看, 有的學者從宏觀角度, 對中國工業化問題提出了新的認識; 有的學者從中外歷史比較的視野, 對近代中外經濟史進行比較研究。”這啟發了我們,我們的視野不能僅僅局限于中國歷史的史事上,還應將其投放到更廣闊的領域中去,與世界歷史的背景相結合、比較,這樣往往可以獲得更多更有價值的結論。
三、比較史學的發展前景
筆者認為在當前的史學學科建設中應當大大提升比較史學的地位。目前根據教育部的學科設置目錄,歷史學學科門類下設中國史、世界史、考古學三個一級學科。但縱觀這三個一級學科下屬的二級學科,都沒有比較史學的位置。對此,筆者認為可以使用兩種方法解決:一是在中國史、世界史下分別設置中國比較史學、世界比較史學;二是參考經濟學的學科設置,將歷史學分為史學理論、中外通史研究與考古學三個一級學科,并在史學理論下設比較史學二級學科。筆者更傾向于第二種設置,比較史學本來就是世界范圍的比較,如果按第一種方案,中國比較史學的存在意義就會大打折扣,但比較史學的研究方法,本來就不僅僅是世界史研究中所必須的,中國史的研究也應當采納。但鑒于第一種學科設置不至于對剛剛調整完畢的學科設置再做大的變動,也可以供決策者參考。無論怎樣,我們都應當重視比較史學在歷史學研究中的重大價值。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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